“好;請帶路到盥洗室。”她配合地說。
胡小姐轉身前,忽然神色一變。剛剛的倨傲冰冷,仿佛是張貼在她臉上的速溶面具,頃刻便消融殆盡,轉瞬換上的是一副溫柔到幾乎可以滴出水來的柔媚樣子。
許瞳不動聲色地轉轉眼珠,在心中暗暗地嘆,原來除她以外,倒也有人能和她一樣變臉變得如此純熟。
隨胡小姐從門口走進客廳,許瞳不經意抬眼間,看到有個男人正靠坐在沙發上。
她不由一愣。原來還有一個人在。難怪胡小姐轉瞬變了模樣。
那人長了一張極英俊的臉,眼神掃過她時,渾然的漫不經心。猛看過去,他嘴角似是微微上翹的,仿佛笑著一般。待仔細再定睛時,卻發現那彎淺淡的弧角處掛著的其實並非笑容,而是一抹慵懶的嘲弄譏誚。
那樣子就像他是孤立人群之外的智者一樣,端看身邊眾人愚魯的過活,他自己卻脫俗其外,一塵不染地嘲弄著,在別人身上都長滿了污穢腌臢。
許瞳心裡更加不痛快起來。物以類聚果然沒錯,這屋子裡,女的倨傲得沒有道理,男的更是高人一等得令人生厭。
不過她雖然反感他,妖嬈的胡小姐看樣子卻喜歡他喜歡得不行。
胡小姐笑意晏晏走到他身邊,溫柔如水般對他款款說道:“辰,你稍稍等我一下,先吸支煙,我帶她進去換水管,很快就回來。”邊說邊傾身向前,殷勤體貼為點燃一支香菸。
男人微一點頭,將視線轉到窗外。
胡小姐帶著許瞳走進盥洗室。
空間相隔,胡小姐臉上的溫柔頃刻間灰飛煙滅。她像又得了新的倨傲面具,熟練地將它帶上,不可一世地吩咐許瞳,“喏,就是那裡,”她揚著下巴,眼睛瞄向水池下面,“把水槽下邊的水管換一下,水龍頭也換一下,換好以後出來找我,我付你工錢。”說完便急急扭身走去客廳。
許瞳從鏡子中望著她的背景,邪邪一笑。
她一向敬奉顧客為上帝,偏偏有些上帝不曉得知好歹。這胡小姐既然願意同她玩倨傲,她決定送還一些“小驚喜”給她。
老街里的人誰不知道?寧得罪小霸王唐壯,莫得罪笑面小狐狸許瞳。
凡是令她不痛快的人,她總會想辦法送給他們一些“小驚喜”,讓他們每一天都過得心驚ròu跳,充滿激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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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跟著唐興邦擺弄店裡那些東西,換水管這種事,雖然看起來並不像女孩子能做得來的,許瞳卻可以手到擒來輕鬆完成。
不只能完成,更加能時不時在別處動些小手腳。
比如剛剛,她就頗用了些心思。
胡小姐再用水時,前幾天倒不見得會怎樣,不過以後,恐怕就會不著安寧了。她敢保證,胡小姐樓下的鄰居會三五不時就衝上來砸門,氣急敗壞告訴胡小姐不要再往樓下順髒水。而胡小姐本人一定會垮了臉不知所謂,無論如何著急納悶也找不到癥結所在。
想到日後將出現的鬧劇qíng景,許瞳壞笑起來。由她動過的手腳,可並不容易被發現的。只怕最後這驕傲的胡小姐會被鄰居鬧得抓狂瘋掉。
暗慡無比地走出盥洗室,許瞳行至客廳。胡小姐正蛇一樣軟著身子攀纏在男子身邊,滿臉堆笑,全意逢迎,盡心討好。
許瞳一邊暗中反胃,一邊對男子欽佩不已。這樣矯揉造作的女人,也虧他消受得怡然自得。
胡小姐見許瞳出來,站起身迎上前,柔柔地笑著說:“謝謝你!要不是你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這樣的粗活我們恐怕一輩子都做不來,要不是你幫我們換了水管,恐怕今天我們都不能上洗手間了呢!”說話時的溫柔和氣與剛剛的倨傲冷淡簡直判若兩人。
“哪裡哪裡,”許瞳依樣也同她虛偽微笑,“您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換水管其實很容易,找到竅門以後,從此不必走腦子都可以輕鬆完成的!”
別人不走腦子都可以,你卻走了腦子也沒用,足可見你有多蠢。全部功力只用在如何對男人撒嬌扮痴上,真是可笑又可憐。
胡小姐沒有聽出許瞳的弦外之音,笑得如鮮花盛開一般從身上找錢出來。
許瞳感覺到似有兩道視線正在有意無意打量著自己,於是連忙不著痕跡的瞪大雙眼,做出一副隱忍又期待的純真樣子,盯著胡小姐手中的鈔票一邊悄悄眨眼睛——仿佛多眨幾下錢會變得多起來一樣;一邊又泄出幾絲失望神色——一雙眼如泣如訴,仿佛在幽怨這樣一件事:原來胡小姐所付酬資竟不如她事先所許的那樣多。
沙發上的男子突然開口。
“一個女孩家做這種粗活也不容易,我看你索xing就大方一次,多付她些錢吧。”仔細去聽,竟能從他聲音里分辨出一絲淡淡嘲弄。
胡小姐立刻笑得更加燦爛,“我也是這麼想的呢,只是一時身上就這麼多,”親熱的拉著許瞳的手,拍了拍說,“你等等我,我再去給你補一些!”
胡小姐走到裡邊去。許瞳做著一副手足無措的侷促樣子,乖巧羞澀的對男人笑了一下。
男人抿著薄唇對她微一點頭,算是回應。忽然問:“女孩子做這樣的工作,吃得消嗎?”
許瞳做出苦笑模樣,答他:“已經習慣了。各人有各人生活的難處,萬事皆不由己,哪能由得人去挑願意做什麼、不願意做什麼呢?佛家不是說,修行講的是逆來順受,如果這樣去想,那麼不論做什麼、苦不苦,就都不會覺得自己委屈了!”她刻意拽著詞,又丟出佛理。
男人果然似被她的話打動,面色一柔,微笑開來。
他嘴角處那抹譏誚立刻不見。
他驟現的笑容竟讓人有種大雪初霽後白光刺眼的感覺。
許瞳不由暗暗的嘆:果然,若紅顏似禍水,則美男如妖孽。這男人笑起來,誰敢說他不俊得讓人恨不能將他扒光dòng房?
男人對許瞳微笑道:“加油!”
許瞳楚楚動人的望著他,似在用眼神說著謝謝。
不待誰再出聲,胡小姐已取錢出來。她熱絡的把錢塞進許瞳手裡,笑著說:“辛苦你!”
許瞳眉心一緊,神色隱忍。那樣子看起來就像被誰捏痛了手,偏偏卻又忍痛而不敢言。
背對沙發的胡小姐沒有看到,一瞬里,男人的臉色微微一變,眼底閃過幾許嫌惡。那qíng形就如同皇宮裡的王,撞見他囂張跋扈的妃,正在處心積慮地欺負著荏弱單純的小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