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安靜地坐著,溫暖幼小的身體散發出無聲的關懷和安慰。江雨生鼻子發酸,將外甥女摟在懷裡,摸了摸她汗濕的額頭。
“剛才被嚇著了?”
敏真搖了搖頭。
這種吵架程度,在她父母那裡根本就排不上前十。她見慣不驚了。
江雨生苦笑:“少年的時候渴望愛情,總想著有朝一日有一個愛我的人出現,我一定要對他百分百好,絕對不要別的情侶那樣沒事吵架賭氣。可等真的談戀愛了,才發現和人交往真是一門大學問。這天下確實有從來不吵架的情侶,那些鳳毛麟角的人物,要不就根本不相愛,要不就已臻化境,就快成仙而去。”
他聲音低了下去:“生活,光有愛是不夠的。”
敏真對這話題似懂非懂。她的成長模式更加艱難,於是要求也比較低。對於她來說,只要不吵到舉刀相向,那就不算太糟糕的伴侶吧。
“我並不是貪錢。”江雨生又開口,更像是自言自語,“但是我也是凡人,我也渴望擁有金錢帶來的安全感。這是愛情所不能彌補的。”
敏真把她小小的頭顱靠在舅舅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孩子無聲的依賴令江雨生渾身涌著暖意,他將孩子抱緊,忍不住把心底的話全盤托出。
“或許我確實應該一早告訴他。但是……”他很是矛盾地搖頭,“其實元卓他未必真覺得我和郭長維不清白,他只是終究沒有把我當成一個和他平等的人。就像貴族愛一個平民,愛得再真誠,心底也覺得對方身份低自己一等。”
“若我也是個豪門少爺,哪怕分得千百億遺產,他也不會擔心我被編排進桃色緋聞里,讓他面上不好看。”
出身的優越感是刻畫在骨子裡的,就像衣服腋下的一截線頭,會在不經意的抬手間露出來。
顧元卓覺得自己自尊受傷,江雨生又何嘗不是?
“我以為這麼多年過來,我都已經習慣了那些流言和目光。可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難過。”
江雨生已有些哽咽,沒有繼續說下去。
等到孫律師來的時候,江雨生已經恢復了鎮定。他沒有半句廢話,利索地簽了文件。
“恭喜!”孫律師完成了任務,可以賺一大筆佣金,喜笑顏開。
他將文件收進了公文包里,又抽出一封信,遞給了江雨生:“這是郭老留給你的信。他說,如果你拒絕了遺產,就把這信燒了。如果你接受了,就把信給你。”
江雨生可沒想到還有這一出,愣了好一會兒,才接過了信封。
***
這夜起了風,嗚嗚如遊魂啼哭,在樓宇樹梢之間沒完沒了地穿梭遊蕩,攪得人不得清眠。
而顧元卓一直沒有回來。
庭院燈是入夜自動開啟,此刻正很不識趣地將前院的廢墟照得幾乎纖毫畢現。奇怪,以前從來沒覺得這燈這麼明亮晃眼。
江雨生哄睡了敏真,回到空蕩蕩的臥室里。手機上只有兩條無關的訊息,顧元卓既沒有來電,也沒有留言。
當然,江雨生也沒有試圖聯繫他。
一個年輕富有的公子哥兒大晚上能去哪兒?這問題簡直有一百個答案,每一個去處都會令人覺得美妙。江雨生才不為顧元卓的下落擔心。
況且,顧元卓上班以來,時常因為加班不能回家睡覺。江雨生已經習慣了獨自入睡。
時間已到了午夜十二點半,江雨生躺在床上還是了無睡意。
這樣一個起風的夜,總容易讓人想起許多都快遺忘的過去。
他想起自己曾經的流浪歲月,想起曾寄居過的螺絲殼般大小的地下室,那從地面窗戶上落下來的一點點天光;
想起郭宅里瀰漫著草藥燃燒後的煙氣,和郭長維沙啞粗糙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