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快到中午,江雨生做主請陳律師下樓吃頓便飯。他們三人剛在一家粵菜館子裡坐定,江雨生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先前那位珠寶店的經理。
這經理幾乎是用誠惶誠恐的語氣說:“江先生,您的珠寶還沒有賣吧?我們願意收購!今日就能打款!”
這劇情的發展脈絡簡直猶如野獸派畫家狂放奔騰的筆觸,令尋常看客如墜霧淵,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江雨生不禁警覺地問:“為什麼?”
聽得出經理在苦笑:“我也不過是地面跑腿的銷售人員,雲端的變動,我哪裡清楚。不過江先生放心,我以店家信譽擔保,銀貨兩訖,絕不使詐。如果你還願意,請給個地址,我這就過來收貨。”
這一瞬,江雨生飛快地作出了決策:“好,我把地址發過去,一個小時後見。”
而後掛了電話,又撥通了孫律師。
“孫哥,我不賣股票了。”
“哎呀!”孫律師拍著大腿叫道。他的作派一貫儒雅,這下顯得有些浮誇。
“我才給郭三少的律師通過電話,對方欣喜若狂,已經去匯報他少主了。你這下……”
“全推我身上就是。”江雨生混不在意,“就說我記恨郭三當年把我推到荷花池裡,君子報仇來了。”
孫律師在那頭哇哇叫,江雨生已收了線。
陳律師嘖嘖,舀起一勺杏花豆腐放嘴裡,砸吧道:“好戲連台轉,還沒落場呢。小丫頭,別看了,趕緊吃飯。吃完了,我們去把你叔叔從大牢里贖出來。”
對方看似一手遮天,然而陳律師也有他的鐵腕關係。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當天傍晚,顧元卓終於被派出所放了出來。
顧元卓走出派出所大門時,初冬的晚霞正把晴空染成瑰麗的粉紫色。大門正朝西開,他自陰暗的室內走到霞光之中,抬手遮著額頭。
還是走前穿著的那身舊衣服,可面孔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數歲,有什麼曾經沸騰喧譁的東西,悄悄沉澱了下來。他蒼白,傾頹,雙眼深陷,帶著令人畏懼的戾氣。
江雨生帶著敏真站在台階下。
四目相接,顧元卓一步步走下台階,想去擁抱江雨生,可是又覺得有些彆扭,手半抬不落,找不當合適的地方放。
江雨生也同樣不大自在。他強笑著,抬手拍了拍顧元卓的肩。
“出來就好。”
顧元卓這才抓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
陳律師忽然感覺袖子被扯了扯,扭頭朝敏真看去。
敏真發育迅猛,其實論個頭,也並沒有比這小老頭矮多少了,幾乎是大大方方地平視他。
她輕聲問:“我叔叔的事結束了嗎?”
“大事沒有,小事則不好說。”陳律師說,“案子是銷了,但是行業協會應該會對他的違規操作作出處罰。還有,客戶表示要對他發起民事訴訟。”
“錢都在期限內還上了呀!”敏真替顧元卓抱屈。
陳律師難得有耐心地對一個小女孩解釋:“客戶聲稱因為耽擱了數日才提到款,對他們造成了巨額損失。”
敏真迅速明白:“這是藉口!他們還不肯放過顧叔叔,非要把他弄得身敗名裂不可!”
陳律師也忍不住摸了摸和孩子的頭:“別擔心。我看你舅舅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人物,還準備有後手。有他在,你顧叔叔應當能順利軟著陸。”
敏真的愁眉卻一直沒有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