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江雨生不再畏懼這個記憶中一貫高大強勢、不容抗拒的父親。他不再是個一座鎮壓著他的山,不在是一堵擋住天空的牆。徐懷仁或許卑劣無恥,但是至少他將江雨生從封閉的世界中帶了出來,讓他呼吸了外面的空氣,接觸到了更多的可能。
江雨生後來想,自己體內肯定深藏著叛逆的因子。所以哪怕被父親高壓管教了十六年,一貫循規蹈矩、溫順聽話,可是一旦產生了逆反之心,就會義無反顧地遵循本性而去。
“我不是變態!”江雨生記得自己當時瘋狂地朝父親大喊,淚如泉湧,“我就是喜歡男生而已。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喜歡他。我不是變態!”
江父回以狂暴的斥罵,推開阻攔他的妻女,狠狠踹向江雨生。
江雨生摔得鼻青臉腫,頭撞在牆角,腦中嗡嗡作響。
是母親替他挨了第二腳,姐姐則拼命把江雨生拽起,拉開了門,將他推了出去。
“你先出門躲一躲!”江雲生把外套和一小卷鈔票塞給弟弟,“快走呀!”
江雨生一手抓著衣服和錢,一手抹去滿眼淋漓的淚,埋頭奔跑。
父親咆哮的聲音傳遍整個小區:“你滾!走了就別再進我的家門!我江家再也沒有你這個噁心人的狗東西——”
江雨生被樓道里的雜物箱絆倒,手肘在牆壁上蹭落一大快皮,鞭痕累累的背上血跡斑斑,汗水浸入傷口,辣如火燒。
可是江雨生沒有放慢腳步。他手足並用地爬起來,佝僂著少年單薄孱弱的背脊,像一條被人追打的流浪狗,喘著,哭著,光著腳,逃出了家屬樓。
外面的夜風竟然如此溫柔,還有花香摻雜其中。
江雨生背對著家屬區溫暖的點點燈光,一頭衝進了都市幽暗迷離的夜中。
***
大巴車已在機場門口停下,乘客們依次提著行李下車。
敏真卻還沉浸在這個驚心動魄,又充滿悲傷的故事裡。
“後來呢?”她問。
江雨生起身把行李從行李架上提下來,招呼敏真起身下車。
“後來,我就沒有再回家。”
“為什麼?”敏真替舅舅委屈,“是因為外公一直不原諒你嗎?”
“是的。”江雨生淡然道,“你外公不算一個很壞的父親。他只是……更愛面子。你將來會發現,他這樣的虛榮,在中國男人之中,是最常見的品質。”
敏真若有所思地隨著江雨生走下車,說:“我覺得外公還是比顧叔叔的爸爸要好一些的。至少他沒坑兒子。”
江雨生噗哧笑:“你這話真的給了我很大的安慰。是的,在這方面,我比你顧叔叔情況好一些。”
“然後你就一直在外面流浪?”
“也不全是。”江雨生說,“最初,是你爸爸收留了我。那時候他和你媽還沒有結婚,還是個挺好的大哥。但是我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重返校園後,就決定離開這個城市,去外地打工闖蕩。”
“你才十六歲!”敏真也反覆說著這句話。十六歲的少年對於她來說,是大哥哥了,但是依舊是個沒成年的孩子。
“所以最開始吃過不少苦。”江雨生帶著敏真排隊換登機牌,因為左右有人,聲音低了許多,“頭一年多,我因為沒有身份證,無法找到很好的工作,飽嘗了飄零坎坷。後來……”
江雨生頓了片刻:“後來我在機緣巧合下到了郭家,命運才再次發生轉變。”
郭家!
可江雨生在敏真開口之前就打消了她的期望:“我今天已經給你說得太多了,江小姐。本期故事會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