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真,你聽好了。待會兒他們來營救,船上肯定會大亂。他們多半會開門,不是挾持我們,就是轉移我們。到時候,我給你引開注意力。你只管跑走!躲起來,或者去找營救人員。只管跑走,明白了嗎?”
“不!”敏真大聲頂了回去,“要我丟下你跑,貪生怕死,這等事我做不出來!”
“你這孩子。”於懷平嘆,“你又沒法帶我走。你先脫身了,營救人員會輕鬆一些……”
“別想這些了,哥!”敏真把於懷平摟緊了幾分,溫熱的臉頰貼著他冰涼的額頭,“不論你說多少大道理,我都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咱們一起被抓來,就要一起被救回去!”
“你舅說你果敢有主見,我還以為他是家長式濾鏡呢。”於懷平苦笑,“其實你真的不用這麼固執。我就算回不去,又如何?我這一輩子,沒有什麼沒見過,沒有什麼沒做過,真的沒有遺憾了。”
“你今年三十六吧?”敏真說,“本命年,是容易犯太歲。回去我孝敬您一打紅褲衩,穿著辟邪。可是喪氣的話不要再說了。”
於懷平的目光透過灰撲撲的舷窗,仿佛要透過那無涯的黑夜,望向曾經的明亮過往裡。
“別看我現在病得只剩一口氣,敏兒,你於哥我,曾經活得比誰都精彩。”於懷平吊著一口氣,煞白的臉上卻是緩緩浮起一片愜意的笑來。
“我曾隨著科考小組下潛過深海,也曾跟著攀登隊登上過雪峰;我開過最名貴的豪車,也駕駛過飛機飛躍肯亞的草原,駕駛過帆船穿越加勒比海峽;我暢飲過名酒,騎過名種烈馬,玩過鷹,耍過蛇,馴過象,甚至親自趕過羊。”
敏真噗哧笑。
於懷平的笑意亦逐漸加深,沉浸在曾有的恣意人生之中:“我見過人世間最美的風景,也曾到訪過最骯髒陰暗的平民窟。我住過華麗的城堡,也住過漁民的船屋。我睡過各式各樣的英俊男人,其中還有一位拿過金像獎。”
“嘩!”敏真再度對於懷平刮目相看,“是誰?我保證不說出去。”
於懷平卻不答,徑直說下去:“我並非富可敵國,我揮金如土,但是我也盡職盡責地管理好了家族產業,讓它在我手中,比我父親時擴大了三倍不止。我活到現在,對得起我自己,也對得起於家祖宗了。”
“所以,敏真。我哪怕下一秒咽氣,我也沒有遺憾。”
“可是……”敏真撓頭,“可是,你還沒有找到愛人呀。”
於懷平噗哧笑,聽在敏真耳中,卻更像是一聲輕泣。
“愛人,我有過的。”於懷平說,“但是他死了。”
敏真聽到這裡,並不太意外。言情小說和偶像劇的套路也大都如此。
曾經的真愛意外去世,那人始終不能忘情,多年來在回憶海中苦苦徘徊,喪失了再去尋覓伴侶的鬥志。
旁人問起,也都會說一句:愛,我曾有過的。或者,一生愛一次足矣。
可敏真他們這樣的年輕人,自有新思想,不走你們老人家的舊道路。
她不屑道:“死了愛人就不再找新的了?我看未必真的是鍾情不可自拔,很多時候只是懶。懶得再去揣摩一個人的心思,懶得再去和對方磨合,懶得花那個時間……”
“餵!”於懷平抗議,“你舅舅就苦守寒窯六載多,才把你顧叔叔給等了回來。”
“我顧叔只是出國,又沒死呀。”敏真說,“我顧叔叔果真實現了當年的承諾,他確實成為了我舅舅所能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我舅舅不選他才是腦子有問題。可再好的愛人,首先他也得是個大活人,不是?”
於懷平啼笑皆非:“現在的小孩怎麼這麼早熟?”
“他們未必早熟,我早熟。”敏真得瑟,“哥,我是不知道死了愛人有多痛苦,畢竟我還沒有戀愛過呢。但是死亡不是終結,而是個全新的開始。他開始了他的下一段輪迴,你也不妨開啟你自己的。你以為你已經把人世間的風景都看透,其實還遠遠沒有呢。今兒我們被綁架,也許明天我們就能反抄綁匪的大本營,殺他個片甲不留!”
於懷平被女孩兒逗得不住笑,氣都喘不過來。
“真的。”敏真認真道,“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新鮮事。每天太陽升起,照在我們身上的光和熱都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