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展昭問。結婚以來他心思都放在家裡,對商場上的事了解甚少。
“上上個月他們新藥研發失敗的事你都不知道?鬧得挺大的,遼國商業間諜科都去對手公司駐紮了一個禮拜,但是什麼也沒查出來。”
展昭很驚異。他所認識的那個人是不會讓自己面臨這麼大的失敗的。
“似乎他們在這邊近來麻煩不斷,年初還有個小官司。”歐陽chūn彈了彈手裡的資料,“再看看這個,遼新把上京西環紅花府那塊十萬平米的地——啊,那裡可是huáng金地段,轉讓給。這公司可是我們最大的塑料製品企業,我有個表弟在那裡工作……等等,控股的是蕭氏啊。”
展昭一愣,脫口而出:“蕭扶鈴?”
“蕭扶鈴不是耶律晁鋒的太太嗎?”歐陽chūn笑了,“老婆告老公?家庭戰鬥升級到商場戰爭?”
展昭說:“未必。蕭氏只是蕭扶玲家控股,股東大會上她的話不是聖旨。”
“家庭沒問題,她會眼見著自己丈夫被自己公司告上法庭?”
展昭嘆一口氣:“你讓我看看清楚,到底告的什麼?”
“遼新拿到錢後不肯jiāo付土地使用權。”
“怎麼會?”展昭詫異。
“是啊,怎麼會?蕭氏為了這塊地也是大出血啊,如今這局面,他們夫妻沒有底下協商過,非要鬧到法庭上來?”
展昭一言不發,若有所思。
歐陽chūn把文件摜在桌子上,雙手叉在腦後,“我有預感,這案子往裡挖,恐怕還深得很。”
展昭不知道怎麼接他的話,只得翻開文件仔細閱讀。
門打開的時候他還埋著頭,專注於眼前那份薄薄的宗卷。歐陽chūn推了推他,他才抬起頭來,正看到那個身姿挺拔勻稱的人正邁著從容優雅的步子走了進來。
雖然曾朝夕相處兩年,但展昭這是第一次體會到這個男人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無與倫比的qiáng勢氣息。在那一刻他幾乎感覺自己才是即將被審問的疑犯,而走進來的這個男人反而成了審判庭上威嚴的仲裁者。他在那一瞬間有過起立的衝動。
也許在宋大的那兩年,葉朝楓不過是一個叫葉朝楓的留學生。遠離故土的他在那兩年時間裡第一次或許也是唯一一次丟棄出身和責任,投奔到輕快逍遙的日子裡。所以那時候的他表現出來的永遠是細緻的溫柔,溫柔得讓人覺得他不像是來自北國的遼人。
八年時光彈指而過,就如同當年的淳樸少年已成為一個秉公執法的檢察官,曾經友善親切的青年也成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商人。記憶中熟悉的面容和現在的模樣重疊,發現竟然變化其實不大。五官依舊深刻,頭髮依舊濃密,gān淨的下巴,手叉在褲袋裡,白色圓領衫,光亮的皮鞋。這實在同展昭他們記憶中那些關押起來的嫌疑犯有著天壤之別。
而這時窗外的天似乎突然放晴了,一縷金色的陽光照she進來,照亮了葉朝楓的眼睛。展昭望進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怔住。仿佛裡面正在重播著當時年少chūn衫薄的幕幕往事。
那些已經隨著嘉佑這個年號湮滅在歷史長河裡的往事。
歐陽chūn握著拳,放嘴邊裝著樣子輕咳一聲,打破了房間裡曖昧又尷尬的氣氛。葉朝楓隨意地坐在椅子裡,疊起腿,微笑地看向他。
歐陽chūn當然不會笨到認為這禮貌的笑容里有多少友好。他和葉朝楓同年,也許邁過的坎沒有他的多,但是吃的飯卻不見得比他的少。不管你在外面是親王貴胄,在這間屋子裡,他們就是檢察官和嫌疑人的關係。
展昭垂下眼,翻開了記錄本。
這時歐陽chūn湊過來,問:“你說,我們是用漢語,還是用遼文?”
展昭半邊臉抽搐了一下。他對自己的遼語向來有信心,不過卻從來沒有在葉朝楓面前賣弄的打算。這個人深得像馬里亞納海溝,穩得如同航空母艦。你同他說遼語,他說不定會回敬你河南方言。而且氣勢凌人,明明是審訊嫌疑人,卻讓他們覺得自己像是到公司里應聘的畢業生。
展昭說:“漢語吧,他聽得懂。”
第十二回
歐陽chūn垂下視線,翻弄著手裡的資料,斟酌片刻,見展昭絲毫沒有開口的打算,他只得開了個頭。“那麼……耶律先生,請問你和遼新的關係?”
“我是該公司董事長。”葉朝楓嘴角彎起一個雅致的弧度,笑容可掬道。
展昭依舊緊閉著雙唇,低下頭開始記錄。歐陽chūn瞥了他一眼,繼續提問:”這份轉讓上京西環紅花府段與公司的合同是你簽署的?”
“是。”葉朝楓點了點頭,目光漸漸從歐陽chūn身上移開,轉向旁邊那位年輕的檢察官。
“那麼……”
這次的問題同以往任何一次審訊提問一樣枯燥乏味。葉朝楓拿出他標準的禮節和無限的耐心面帶微笑地回答每一個問題,答案都與原告方提供的基本一直。可是這樣的合作態度幾乎可以打動任何一個檢察官。他思考問題的時候會微微地優雅地側著頭,眼睛始終看著那個埋頭記錄的檢察官。
歐陽chūn結束了對各類款項chuī毛求疵的訊問後,放下文件,轉頭看著展昭。過去的半個小時裡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道灼熱的視線投擲在展昭的身上,而展昭也用抿成一條線的嘴唇來表示自己也有感覺。
歐陽chūn的好奇心在膨脹,慫恿自己偶爾一次把好友推到台前。他用沉默暗示展昭接下後面的提問。
展昭無奈地輕嘆了一聲,抬起頭,迎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