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客氣。您的朋友想必現在正在擔心你,小女子這裡狹小簡陋,也不利於閣下養傷。我看閣下不如換個地方。”
男子一笑,琥珀色的眼睛裡充滿了玩味:“郡主這是在趕我走嗎?”
我只想著睿兒就要醒來,沒了耐心:“閣下身手不凡,小地留不得您。閣下請多保重,後會無期。”
男子一臉yīn森地笑,道:“可是現在全城戒嚴,我出去就是自投羅網,郡主發發善心,多收留我幾日。”
我冷著臉:“壯士,這是女孩子閨房。”
“我知道啊。”該人做誣賴狀。
我氣,“若是傳出去……”
他打斷:“依郡主的本事,怎麼會輕易傳出去呢?”
我給堵住。這人倒是聰明人,一語中的。
我知道碰硬不行,只好說:“收留你也行。可這樣一來,我得擔下多大的風險。閣下不是京都人不知道,那東南方的集英殿,昨天夜裡起了大火,說是有小賊偷了‘國卷’,又放火燒樓。現在全城戒嚴,包藏罪犯者,要誅九族呢。”
男子發出清朗的笑聲:“郡主,天下誰人敢誅您的九族?”
我只笑不語。
他問:“你想要怎麼樣?”
我說:“總得給我點保證,要被查出來,我的名節可要不保。我也不是熱心腸的人,幫你這麼大一個忙,總得有點好處。”
男子揚了揚左眉毛,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那把彎刀:“就以此為證,許諾我三個要求。”
男人微笑著,“我答應。”
我道:“閣下果真是慡快之人。那麼,第一,我們彼此以真面目示人,坦誠以公,還請閣下把你的面具取下來。”
男子一愣,卻沒有推託,動手自臉上緩緩撕去了一層薄膜,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我在太后宮裡的珠簾後看到的男人。
他一笑,魅惑眾生,居然有這麼俊美如天人的北國男子。
我說:“你已經知道我了,小女姓陳名念。今上賜封,和熙郡主。”
他說:“我叫韶。”
“少?”
他執起我的手,在我手心寫下那個字。“韶”。
帶著薄繭的指尖划過我的掌心,我微微一個激靈,qíng不自禁地將手一下縮了回來。
韶又沖我露出眩目的笑容來。
第11章
這個叫韶的男子就這樣住在了院子裡。要在這樣一個不大的院子裡藏一個大男人,卻委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朝廷要犯。
於是院子裡就多了一個補門窗的家丁。房屋年久,總有失修之處,那個叫阿石的家丁就是專門負責把白蟻蛀的梁木換了,把腐朽的窗欞改新。
我坐在院子裡的葡萄藤下,睿兒在旁的石桌上寫功課。雨前還是那麼口齒留香。我愜意地深呼吸一口桂花的芳香,看到遠處角落裡那個忙碌的身影。
真正的阿石早就帶著銀票同相好私奔走了,冒名頂替者卻出乎我意料的是個勤勞的人。
很顯然的出身高貴,雖不至十指不沾陽chūn水,可也肯定從沒做過那些雜貨。他卻拿來順手,似乎還gān得很上勁。
起初還擔心他不習慣。我並沒有給他什麼特殊關照,他睡在下人通鋪,吃的是下人食物。這樣那樣,這個男人居然安然接受。
最讓我刮目相看的事,他居然能將與生俱來的氣質嚴實地掩藏起來。看起來就同真的阿石一樣,木訥,老實,話不多。
睿兒並不知道阿石是假扮的事。我告訴他那個男人次日走了,他鬆了一口氣,便沒再問這件事了。
京城還在戒嚴中,聽說城裡隨處可見巡邏的侍衛,進出都查得甚嚴。一時間人心惶惶,家家閉戶。
“國卷”是大陳祖上傳下來的一卷手由歷代帝王親手抄寫的經文,想必除了經文外還記錄了皇家許多不為人知的事跡。雖然不是什麼關係國運的珍寶,但是就這樣被人輕易盜去,皇帝臉上無光,陳氏祖上蒙羞。
我並不在乎皇帝是否為此氣得茶飯不思,卻是很好奇韶某人偷它的目的。
隔岸觀火的人,總是有點幸災樂禍的。母親死後,我的xing格里多了幾分寒涼刻薄,並且以此為慰。能夠保持這樣的冷漠,才有機會從這個巨大的泥潭裡掙扎出去。
睿兒忽然把筆往地上一摔。我回過神來,疑惑地望著他。
他俊秀的臉上籠罩著烏雲,卻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了。
我看他留在案上功課,字跡雖然馬虎了點,但已經寫完了,便沒有出聲攔他。這個孩子,最近突然有點yīn陽怪氣的。這個年紀的孩子大概都是這樣難理解吧。
我親自收拾好了書本,抱進屋裡。睿兒在裡間換衣服,弄出很大的聲響。
我笑道:“你是怎麼了?嫌王府里悶?這陣子外面亂,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里廂又是重重的砰一聲。
我嘆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睿兒已經脫下上衣,初始發育的介於孩童和少年的身體修長白皙,細緻的肌膚緊繃,手腳肌ròu開始顯現力量。將來,這副身子會如他的父親一樣挺拔高大,充滿力量。
我有點恍惚,忽然懷念起那個胖胖軟軟,手腳短短,棉花糖一樣依偎在我懷裡的小東西。
母親生下睿兒後,qíng緒低落,頗為壓抑,整日陷入自己的沉思,很少關注外界的事物。我感覺得出她在迴避睿兒,這個兒子活生生地在提醒她的生活是怎樣破碎的。
她忽略睿兒,那照顧弟弟的任務就落在了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