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已經待不下去。今天這頓飯吃得抑鬱,珍珠米飯都如同石子,鮮湯魚翅也似粉絲。我告退。
韓朗文打發丫鬟一樣擺擺手。我也不看段康恆,扭頭就走回了房。
如意匆匆跟過來,灑著香汗喚我:“郡主,適才有信。”說著左右觀察。
我心qíng極壞,訓道:“看什麼看?平日裡我這連鬼都沒有,哪裡來活人?”
如意吐吐舌頭,合上門,從袖子裡取出信箋jiāo我手上。我展開一看,只有一個字:“顯”。當下一驚,手已經反shexing的把紙揉做一團。如意機靈地端來燭台,我迅速把這團紙燒了去。
我問:“送信的人還說了什麼?”
如意搖頭,“我連那人的臉都沒看清。”
我點點頭。窗外夏蟲鳴聲不絕,夜來香的氣息如此濃郁,蓋住了荷花,醉了玉人。明月當空,嫦娥余恨。圓缺之間,流失的,除了歲月,還有愛恨。
我始終記得那天,母親險些就喝了那杯酒。那玉杯里的晶瑩液體在她眼裡仿佛瓊漿玉液,一飲而儘是種享受。就如模糊的記憶中,她陪著那人喝酒一樣,那人總說,倩宜好酒量!
母親酒量是好,臨死的那杯酒就是一口吞下的……
我有許多事都不明白。首先,母親為什麼要死?為什麼必須死?她是那麼愛我和睿,為什麼會突然狠心地走了?
究竟是誰在bī她?要她以死來換得我和睿的寧靜?
顯?
我對這個字絕不陌生。當今聖上登基前瘁死的皇太子陳毓之獨子,那個連累舅舅冤死大牢,讓父母關係僵化的失蹤了的孩子。就叫陳顯。
提起過去,頓時讓我想去許多傷心事,一樁一樁都是謎,纏繞在心中,總是高僧也解不開,化不去。
而自己的生活,卻更是亂如飛絮。紙燃燒後的灰燼給風chuī散了,我居然就在這馥郁的花香中聞出了戰火硝煙的味道來。
夜晚故事多多。梟雄的野心就這麼輕易讓百姓平靜生活如這跳入池塘的青蛙激起的làng花一樣碎了開來。
我囑咐如意,明天叫繡娘進府,趕製幾件衣服。她聲聲應下。
韓朗文進我房間的時候我只點著一盞燈在案上描青,一筆一筆都是荷花。他站我身後看了許久,才輕輕咳了咳。我裝做驚訝,放下筆,問:“段將軍已經回去了嗎?妾身沒有去相送,真是失了禮節了。”
此時的韓朗文已經收下了酒宴上的庸俗膚淺之態,莊嚴肅穆的神qíng給他俊朗的臉上添了幾分稟然正氣,其中又有幾分自信,成了嘴角淺淺的笑。他說:“其實遷到簡州一事,我並未想著瞞你,只是打算遲幾日說。”
我微笑,“不打緊,妾身明日就親自打點此事,此行要帶的人和物,心中已經有數了。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叫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韓朗文早料到我會這麼說。他坐了下來,極其溫和地勸我:“卿的身體不大好,簡州又遠比不上京城,旅途奔波,怕夫人吃不消。還是留家的好。”
我無心同他打諢,因為後面還有眾多問題要問,gān脆明了道:“朗文,你心中知曉的,我必須同你一路去簡州。”
他也不急,笑容可掬道:“我心中知曉什麼?我只知道我的妻子似乎更聽另一個人的話。”
我莞爾,“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阻我?”
他很沉得住氣,笑容愈加溫和,聲音也愈加蠱惑。他走到我的身邊,我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特有的淺香氣息籠罩過來。他問,為什麼?
為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何用解釋原由呢?根本不為什麼,他也不是不明白我嫁他的作用。
“念。”他輕聲喚著我的名字,我第一次聽他這樣叫我。他的手撫上了我的臂膀,結婚數月以來,這是我們第一次如此親密接觸。我看他,他的眼睛裡有著月夜靜海的深沉,溫潤清澈,令人安心。
他溫柔地問:“念,你不累嗎?為什麼還如此心甘qíng願?”
韓朗文低沉磁xing的聲音在這嫵媚的夜裡居然帶有一種魔力,混著他的清香氣息,催眠一般纏繞著我的神智。窗外的蟲鳴逐漸消去。
他的手臂繞到我身後,一帶,我就落進他懷裡。男人的懷抱總是能帶給女人安全感的,我貼著這具溫熱的軀體,感受到他的雙手已經將我禁錮,也不掙扎,反放鬆了自己,仔細聽他說話。
“念,你在聽我說話嗎?”
“在。”我呢喃,聲音似乎只有我自己能聽到。
“別跟著去了,好嗎?”他的頭埋在我頸項,話就響在耳邊,“你是我的愛妻,我不忍你吃半點苦。更何況,這些日子來,你是真的累了……”
累了嗎?我怔怔想,他看出我的疲倦了?
“答應我好嗎?”他的手又摟緊了幾分,我的整個人就沉浸在他的氣息中。那種溫和愜意的芳香,君子的氣息,身子,也就不由主地蘇軟了。
“我……”
“你什麼?”他問,“你……平時,是委託如意為你送信的嗎?”
送信?是的,我一直和某人有書信來往的。
“妾身,掛念睿兒啊……”
“不。不是你弟弟。”芳香中,韓朗文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上空,“而是將我的一些書信,轉謄一遍,送出去。你……是怎麼做到的?”
“信?”我喃喃,“妾身……不進辦公之地,怎麼……謄……”
那個說話的人在輕笑,無奈的,可他的懷抱是那麼溫柔包容,讓我qíng不自禁閉上眼睛,傾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