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樹林中,我才發現腳踝處疼痛不堪,險些站不住。段康恆留下幾名侍衛護送我,此時已經重新給馬車套上了馬,請我上車去。即可起程,片刻都不敢耽擱。
我問:“哪裡來的刺客?段將軍怎麼知道的?”
侍衛答:“我家將軍本是跟在楚王后面下簡州的,楚王就在前面遇到刺客,所幸只是輕傷。這刺客似乎是衝著朝廷命官而來,楚王擔心韓大人的安全,就派段將軍來接韓大人。”他口裡的楚王正是陳煥,沒想他也遇襲。
後方忽然一聲悠長哨響,侍衛笑道:“韓大人已經沒事了。”
我這才放下心來。頭一轉,看到如意也坐一旁,看到我,居然有些侷促。我知道那是為什麼。她一時還想不好理由來解釋自己為何會武。因為她了解我,知道普通的理由是誆不過我的。
我淡淡道:“這功夫,可是令尊教的?”
她點點頭,“一直沒告訴夫人,是怕夫人想多了……”
我握住她的手,“是你想多了。你當初跟隨父親làng跡天涯,沒有點拳腳工夫防身怎麼行。這次若不是有你,我怕早已人死屍涼了。”一番話未完,如意兩眼已經醞出晶瑩淚水。
方才的驚險還未完全褪去,我的手有些發抖不穩,正如如意的身子一樣,在為著什麼事而顫抖。我沒有多問她什麼。我相信任何人都有過去,都有無法啟口的故事。等到她願意的時候,她自然會說。
比如韓朗文,不知道他何時願意和我說他的故事。
我給直接接去陳煥的府邸。說是他的府邸也不大正確,這座氣派的朱門大院本是地方富商的房產,主人一心想巴結權貴,一見他四皇子蒞臨,雙手讓出了地方,全家搬到城西的另一出宅子居住了。
我看著院子裡團團牡丹花,西湖石壘的假山,別致是別致,就是脫不去一股子俗氣。仿佛披上宮裝的井市女子,終究不是富貴人。
“我知道妹妹在笑什麼。”陳煥不知什麼時候踱到我身後,“反正是暫時的居所,也就由著它去吧。”
我轉過身去,看他手上正脫著個鳥籠,笑意加深。有傷在身也不忘玩鳥,正是他的xingqíng。沒有誰比他更會享受生活,常聽他念叨的就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伸手逗著鳥,邊問:“殿下的傷怎麼樣了?”
“小小皮ròu傷而已。”他說。
“查出是何人指使了嗎?”
“讓刺客跑了。”
“我只是不明白。”我收回手,嚴肅道,“我不明白,韓朗文有什麼刺殺的價值?”
陳煥訕笑起來,孩子氣道:“念兒,你這話,我就活該給刺客戳刀子?”
我憋不住,笑起來,“楚王何等尊貴,牽一髮而動全局。高處不勝寒,遇到個把刺客,也該是正常。”
陳煥一怔,收起笑容,譏諷道:“牽一髮而動全局?那恐怕不是我,而是帶兵的太子殿下吧!我這給打發到邊遠地方督修運河的皇子該還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內。”話一出口,他也察覺失態。這話里的埋怨這麼明顯,不用腦子也可以聽出來。
我立刻轉了話題,“聽那刺客說的話,似乎是衝著天子之位而來的。目的,似乎是為了復辟。”
“復辟?”陳煥劍眉一皺,“你怎麼知道是復辟?”
“那個老者說過‘光復正統,以日耀夜’的話。”
他怒道:“這話荒謬!照他這麼說,現在的天子是篡位之人咯?”
我道:“我一路思索過來,倒是想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他說這話的理由。”
“說來聽聽。”
“煥哥哥,這‘以日耀夜’的夜,不是黑夜的夜,是事業的業。”我凝視他,“這‘以日耀業’,上日下業,正是個顯字啊!”
陳煥注視我,緊鎖的眉是皺得更緊,手下握著鳥籠鉤子力道估計也在加大——因為我聽到關節發出的聲響。我不明白他的激動,那場變故的時候他也該有十五了,莫非是知道什麼。
他緩了一口氣,背過身去,說:“韓朗文此次來簡州,遠不止修運河這麼簡單。此等人才,修個運河實在大材小用。父皇的意思是,要他兼研製兵器軍火。”
昏暗的庭院裡,我微微打了個冷戰。這事我並不知道。不是我消息閉塞,而是未有人告訴我。
韓朗文安然無恙地回來,雖然疲憊且有點láng狽,但始終是有股正氣dàng漾眉宇間,沐浴之後,更是神清氣慡。那種暢快,有種棋逢對手,撕殺盡興。
沒見哪個人險些喪命還如此高興,這人若不是有事瞞著我,必是神經出了錯。回憶他今日挺身救我先走的qíng景,我還真是感激。想道謝,沒想他卻搶先說:“夫人不必多問,韓某也不知今天的刺客與我有什麼過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