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還記得那天的qíng景。秋葉已經開始落了,飄到我的頭髮上,脈絡分明,似不甘心歸塵地還帶著綠色。秋日特有的暖huáng色的陽光穿過樹葉,jiāo織成了一張碎金的網,將我嚴實地罩著。
我後來常在想,是不是就是這張迷惘的網,在那一天,那一刻,才真正將我和那個人,這樣牢牢罩住。
誰都想掙脫出去,可誰都不忍心弄破這張網。於是堅持著,寧可要那模糊不清,曖昧不明的感覺,也不要撥開烏雲見天日的光亮。
可這是一場戰局啊!誰先狠心從網裡掙脫出來,誰就贏了。
誰就,可以繼續活下去!
不知不覺中,已經走了很遠,剛才還見跟在身後的如意也不知道怎麼,沒了影子。樹林景色依舊,我聽著有泉水聲,yù給馬兒飲水,於是一夾馬腹,往西面去。
樹林掩映下一條清澈小溪躍入眼帘,馬兒一過去,驚起地上的鳥兒。靜謐的林子裡,偶聞野花芬芳。
我蹲下來,正要把手伸進水裡,忽然止住。
若不是看走了眼,那這水裡確實有紅色血絲。
我立刻站起來,側耳傾聽,果真隱約聽到上游有金鳴撕殺之聲。
不論在什麼地方有這種聲音,都只有一個可能xing,那就是有人在血拼。我不是江湖兒女,知道這個時候做什麼是最正確的。
好奇心是致命的,於是我立刻上馬,按原路返回。
可那追喊的聲音居然朝著我的方向bī來,我似乎都感覺到了風chuī糙動的殺意。揚手就是一鞭,馬耳撒開蹄子,奔跑起來。
就在那個時候,灌木從中一聲響動,只覺得身後一沉,一個人已經飛躍上了馬背,坐在我身後,一隻手也看似隨意卻是罩著命門xué地放在了我的背上。
一個聲音輕輕在耳邊說:“公子別慌,在下不過是想借你的馬逃開身後那幫人,不會傷害你。”
我握著韁繩的手一抖,險些松落。
這個聲音!
那已經過往如秋日稀碎的日光的往事剎間拼湊了回來,周遭景物也像變換回了那年的定安王府。
這如同安排地巧合,還是,註定牽引我人生的繩子?
慌亂中,男子已經策馬奔去了老遠。我只感覺背貼他的胸膛,體溫直接傳遞過來。不習慣與異xing接觸的我不由渾身僵直,寒毛倒立。
忽然停下,我一時不穩,他健臂一撈,牢牢一摟,將我固定在懷裡。我混身一悚,低頭看去,那骨骼堅實而修長的手指,正扶著我的腰際。下一刻,他蟄了一般把手縮了回去。我未回頭,只聽他說:“抱歉,在下鹵莽,還望姑娘千萬別介意才是。”
我自然就要回頭,當我當下就後悔了。
剛感覺什麼東西自我臉上掃過,我就看到了那雙眼睛,那鮮明的五官。
穩如大海,泛著笑意的眸子,溫柔和驚喜似我的錯覺一樣一閃而過。呼吸略帶濕潤,撲在臉上。
我翻身跳下了馬。
男子一怔,我搶先道:“這馬給你了,你受了傷,又中了毒,還是早點回去療傷吧!”
“你怎麼知道我中了毒?”他俊朗的臉上呈現防範之色,是血雨腥風中長的人特有的敏銳和多疑。
我深吸一口氣,收拾好qíng緒,平靜對答:“天下之大,碰到個略懂藥術之人不足為奇。你中的是‘蘭柯’,算是常見的,發作比較緩,應該好解。”
我希望他快點走。此處是簡州地界,乃陳國之土,不論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他都不應該這樣出現在這裡。
“郡……小姐……”如意膽怯不肯定的聲音響起。這個小蹄子,打哪裡冒出來了!
“這人……”她瞪大眼,“怎麼了?”
他卻笑了,臉上雖還有血污,這笑容卻似化冰的暖陽一般,直she我來。他說:“姑娘面善,好像在哪裡見過。不知道是否有幸知道姑娘芳名,來日好報答。”
我卻一寒,他對我還有記憶,就怕他想起我是誰。
我搖搖頭。拉過如意轉身離去。
背後那道目光似植物根jīng一般盤住,死死跟隨不放,直bī人yù回頭再看一眼。等到我們走到馬邊的時候,才聽到後面也響了馬踢聲。他終於想到要離開了。
如意忍不住回過頭。我正要訓斥她,她卻抓住了我的手,失聲叫起來:“郡主你看那人!”
我轉過去,正好看到他失去了生氣的身子斜斜地從馬背上滑落下來,頹然倒在地上。這個過程太快,我們之間相隔太遠,我只來得及倒抽一口氣。
把他從地上扶起來,一摸脈搏,暗中又是一驚,除了“蘭柯”,怕還中了其他的毒,內傷也不輕呵!
怎麼將自己弄得這麼láng狽?
我抽抽嘴角,每次遇見他,都得救他一命。
正文第十二章
七夕又至,靜慈庵的鐘聲如同佛祖的嘆息一般,一聲一聲撞擊在我心上。我蹲在河邊,燈從手中滑到河裡,迅速給水流捲走,轉瞬就不見了。一件袍子披在肩上,睿兒說:“姐,今夜有點涼,我們早點回去吧。”
回去?回那裡去?定安王府?還是皇宮?何處是我們的家?
段康恆說:“有我在,你不會再過寄人籬下,顛沛流離的日子。”我相信他可以給我美滿的生活,可是睿兒。
這相依為命的日子過習慣了,有了更好的選擇,往往躑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