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陪朋友來度假的。”張其瑞說,“為我們還要呆上四天,下星期三的飛機回上海。”
“原來你現在在上海工作啊。”顧湘說,“真好,工作一定不錯吧?”
“在酒店裡工作。”張其瑞看到顧湘困惑的目光,又補充了一下,“我家原來的酒店生意,現在已經發展成為華東地區連鎖一家連鎖酒店。我就幫著我爸做點事。”
顧湘恍然大悟。她雖然窮困,但是並不孤陋寡聞,她當然知道連鎖酒店是什麼意思。
昔日的同窗,今日一個小攤販,一個則是富家公子。好在當年張其瑞家的家境就比顧湘好很多,所以如今顧湘也沒感到很大的衝擊力。
張其瑞又問:“你打算把這份生意一直做下去嗎?”
顧湘其實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她現在過日子,基本可以算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一切只顧眼前,不去考慮將來,也考慮不了將來。她早就沒有什麼將來可言了。寧靜的生活就是她的追求,她孤身一人,也沒其他負擔。停留也好,漂泊也罷,不會有誰為她牽掛。
這份生意,她做得下去就做下去,做不下去,就換別的繼續做。賣花,賣小吃,賣衣服,都可以。小本生意,不用cao心得失,生活也過得逍遙自在。
更主要的是,自從經歷過那種生活以後,她實在是有點無法和融合到人群之中。她膽怯,她多疑,她從心底排斥。於是只有離群索居的生活才適合她。
只是這麼多理由,真不知道怎麼對張其瑞講起。
張其瑞似乎也是知道顧湘的一言難盡。他終於端起了茶杯,試了試水溫,抿了一口。
顧湘不禁有點驚訝,又有點感動。張其瑞比以前要世故很多了。不過也是,他們都不是當年毛毛躁躁的高中生了。
“去年回國後,還回學校看望過老師們。”張其瑞說,“劉老師已經是校長了。陳老師調去英才高中教物理去了,何老師結了婚,女兒都有五歲了。你還記得那個很討厭的圖書室的張老師吧?”
顧湘點了點頭。
“死了。”張其瑞很平淡地說,“癌症。還有教歷史的馬老師。”
“也死了?”顧湘吃驚地瞪大眼,她還挺喜歡馬老師的。
“沒。”張其瑞看了顧湘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現在是教導主任了。”
顧湘長長舒了一口氣。靜了兩秒,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是被小小地戲弄了一下,有點難以置信地立刻抬頭看向張其瑞。這個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人,居然也會開別人的玩笑?
浮塵12
顧湘記得高中時候的張其瑞其實xing格孤僻,人又高傲,說話很刻薄。顧湘當年剛進學校的時候寒酸又自卑,班裡那幫子高gān子弟就私下管她叫小白菜。這個稱呼還是張其瑞給她取的呢。後來他們那幫人捉弄欺負她的那些招數,幾乎都出自張其瑞的腦子。
孫東平那個傻小子才沒這個智商呢。
回憶起往昔的時光,顧湘qíng不自禁想笑,可是嘴角卻有千斤重,怎麼都彎不起來。
“你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張其瑞掏出名片遞了過來,“雖然我隔得遠,但是在這裡有熟人,會照顧你的。”
顧湘接過名片。房間裡有點暗,她也沒急著仔細看。
她笑了笑,“謝謝。日子是有點清苦,不過是過得去的。我也沒什麼大志向,也獨自一人習慣了。”
她話里拒絕的意思十分明顯。張其瑞眉頭輕皺了一下,也沒說什麼。
“喵——”一隻肥肥的三花貓從窗戶上鑽了進來,跳到桌子上,踩了一片泥水梅花。
“富貴!”顧湘懊惱地叫了一聲,忙把老貓抱了起來,慌忙找毛巾給它擦腳。
富貴抗議地叫著,在顧湘懷裡微弱地掙扎。屋裡有陌生人,它不大習慣,爪子伸了出來,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顧湘抱怨著:“真是的,下雨天也跑出去,怎麼弄得這麼髒?”
張其瑞困惑地打量了一下富貴,試探著問:“這貓,難道是……是當年你和孫動平一起養的那隻嗎?”
顧湘像是被突然蟄了一下。她手鬆了勁,富貴藉機掙脫開來,在她身上蹬了一腳,跳走了,又在顧湘的衣服上留下了兩個梅花印。
“……真是的……”顧湘低頭擦了擦衣服。
劉海在她臉上投下yīn影,張其瑞看不清她的表qíng。他有點為自己的魯莽而感到內疚。
顧湘就還像是活在八年前的人,時間在她身上似乎是靜止的。她顯然還是守著殘破的過去,順從於命運,就這樣生活下去。後來八年發生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不知道。
想到這裡,張其瑞再次很難得地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巴。他問:“聽說那次事件後,孫東平去找過你很多次?”
顧湘依舊低著頭,輕輕地應了一聲,“是……他來探訪過我好幾次,我都沒見他。他應該很難過吧?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後來他就出國了,還給我寫了很久的信……”
“你也都沒回。”張其瑞替她說完了。
顧湘笑了一下。張其瑞和孫東平是一個大院長大的哥們,關係那麼鐵,這些事,理所當然是會告訴他的。所以她也對張其瑞沒什麼好隱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