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一指,劉靜雲居然坐在后座。她也對孫東平說:“你說要重新開始的,為什麼還是忘不了她?這明明是我們倆的夢,為什麼要帶她進來?”
兩個女人明明溫柔微笑著,卻都抓著他不停地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孫東平一身冷汗,驚醒過來。
屋子裡黑漆漆的,說不定真的有鬼在角落裡看著他。
他用被子蒙著頭,發出哭一般的笑聲來。他覺得自己離瘋已經不遠了。
後來他還是去找了顧湘一趟,他手裡有很多東西要jiāo給她。
“這是什麼?”顧湘看著孫東平扛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她現在一看到孫東平,就想起夢裡他穿著狀元服和劉靜雲拜堂的樣子,不免有種想打人的衝動。
孫東平自然不知道她的夢。他被顧湘瞪著,還怪委屈的。
富貴正坐在窗台上看風景,家裡來了陌生人,嚇著了它。它縮著腦袋一竄而過,溜進了臥室里。
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孫東平還是看到了這隻肥肥的老貓。他忘記了很多事,但是貓尾巴上那撮黑色尖毛,他是記得很清楚的。他曾經把那隻小貓放在膝蓋上,手指繞著它細細的尾巴,然後偷偷把那黑毛給剪了。貓雖然小,但是也是有尊嚴的,不但狠狠撓了他一下,而且一個多月都沒理他。
“那是……富貴?”
顧湘只得承認。她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深藏的秘密被發現了一樣。
孫東平一時很動容,深深凝視顧湘。
“你還養著它?這麼多年了……”
“原先是外婆在養著的。”顧湘說,“後來外婆不在了,換成鄰居。我出獄後就把它接到身邊了。”
孫東平忍不住,蹲在chuáng邊,拿著一塊魚gān想把富貴誘出來。
“別怕!你小時候還是我把你撿回來的呢!”
貓聽不懂人話,依舊蹲在chuáng底下,用它那雙huáng眼睛瞪著孫東平。
“它不認得你啦。”顧湘在旁邊說。
孫東平訕訕地站了起來。連貓都不認得他了。八年,對於一隻貓來說,也是大半輩子的事了。
兩人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回到了客廳的那個大箱子上。
顧湘半開玩笑地問孫東平:“不會是一大箱子錢吧?”
孫東平笑了笑,“我覺得這裡面的東西,比錢要值錢一點。”
他把箱子打開,顧湘探頭一看。什麼呀,一大箱子亂七八糟的小物品。有huáng銅相框、水晶球、巴黎鐵塔的小模型、明信片,總之全是像是旅遊商品市場買來的小玩意。
顧湘愣了愣。這孫東平,難道是要開淘寶店不成?
孫東平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顧湘,盒子裡是一片葉子。
“這是什麼?”
“是我從勃朗特姐妹的故居撿來的葉子。”孫東平說,“本來是夾書里的,但是怕保存不了,就托人做成標本了。”
他語氣平淡,顧湘的手卻是一顫。
她高中的時候十分喜歡看英國小說,喜歡簡?奧斯丁和勃朗特姐妹,曾經說過很想去英國看看她們住過的地方。孫東平一直記得,所以他今天帶來了一片樹葉。
她隱約明白了這一箱子東西的來歷。
孫東平繼續一邊把東西拿出來,一邊解說:“這是比利時羊毛披肩。我去比利時的時候給外婆買的。後來外婆不在了,給你也能用,就是這顏色老氣了點。這是在金字塔下撿的白石頭,你說過你想去看法老的。看這個魚的風鈴,是在京都買的,我記得你原來房間窗戶上掛過一個你自己做的小魚的風鈴的。還有這個是這是在紐約一家有名的手工藝品店買的相框。你曾說過我們的合影沒有東西裝,瞧,現在有這個相框了……”
相框裡是一張老照片,顏色都有點舊了。少男少女依偎著坐在花壇上,笑容幸福無比。
顧湘接過相框。沉甸甸的huáng銅,觸手冰涼。她輕輕摩挲著。孫東平站在旁邊,不住地拿東西,卻沒再講話。
“你……搜集了多久?”
孫東平說:“斷斷續續的,沒有停過。”
顧湘放下相框,又拿起那個樹葉標本。它原來或許是一片飄落的樹葉,如今已只剩下脈絡。纖細脆弱的經脈似乎正表示著它漂洋過海,歷時多年才來到她的手上,是多麼不易。
“為什麼想到把這些東西給我?”
“它們本來就是搜集來給你的。”孫東平聳了聳肩,“我知道很多東西都已經於事無補。不過聊勝於無,有總比沒有的好。比如這條披肩,冬天披著應該挺舒服的。”
顧湘摸了摸柔軟的披肩,笑道:“這麼一大箱子,你要我怎麼放?”
“已經送給你了,你放著也好,丟了也好,都隨你便了。”孫東平把手一攤。
顧湘目光幽幽地望著他,“可惜我不能給你什麼。”
“你已經給了。”孫東平說,“你在最好的年紀,給了我你最純真最執著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