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時候,約莫7月末。”
“沒有遇到什麼人認識你的?”
“沒有,”他搖頭,“沒人突然抓著我的手說,KEI,我終於找到你了!然後帶我回家,把我塞進gān淨柔軟的chuáng里,給我一杯熱咖啡。都沒有,我一直流làng。”
現實中是即使迷路了也只找得到問路的,而沒有領路人。這年頭已經沒人誰會來管你死活,救得了自己的還是自己。
“發現自己酗血呢?”
“那是本能。有人襲擊我,我反抗,然後gān掉了他。”他眯著眼睛,用手比畫了一下,“抓住他不讓他反抗,那時想也沒想就咬住了他的脖子。”
我譁然,“那你是怎麼來的瑪萊巴?”
他挑挑嘴角,“我想我未曾離開過……”
未曾離開過?
這樣的一個人曾和我在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一方空氣。
他曾有怎麼樣的過去,一個怎樣的過去?他可愛過?他可失去過?
Kei沉思的時候總是美的。他什麼時候都是美的。
仿佛鬱金香一樣高貴孤獨的美。
但他始終是一個人,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人來欣賞他的美。
流金歲月[五]
關風把我叫去。
他放下手裡的工作,問我:“可有什麼進展?”
“剛討論完天氣,正在談論午茶。”我說。
他不滿意:“你去陪他,並不是為了談天打發日子。”
“他和我說了他的夢。”
“夢了些什麼?”
“迷路,奔跑,女人,孩子。我還沒理出頭緒。”
“留意他說的話。”
我提醒他,“我是有職業道德的。我不會出賣病人的隱私。”
“他若沒做見不得人的事,我們打聽來也無妨。”理由多著呢,又補充,“前些天的克米亞大廈爆炸案知道嗎?”
“全瑪萊巴的人都知道。”
“瑪萊巴這一年來治安很不好,你出門多多注意。”
我覺得奇怪,問:“平頭老百姓,誰打我主義?”
他嘆氣,也沒說。他是個死鴨子嘴硬的人,我便不再多問。
我回家看母親,我總在周末去她那裡吃飯。她也是寂寞的,大都市裡寂寞的人太多,好像任何一個人拿出來一分析,都是寂寞的。
這就是所謂都市病了。
我一走進屋子,就聽到那台古董流聲機在放著一首老歌。一個女聲如怨如泣地唱著:
“回憶過去
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為何你還來
撥動我心跳
愛你怎麼能了
今夜的你應該明了
緣難了
qíng難了……”
我心中隱隱一動,呆在那裡,久久回不過神。
這歌小時候常聽。
母親從裡屋走了出來。她今天穿一件雪青色旗袍,身段一點沒走樣。懶洋洋地伸手給窗台上的晚香玉摘去枯葉子,邊問:“路上還好吧?剛才新聞里說二環出了車禍癱瘓了一半。”
我笑:“你成天只管你的花。二環重建的時候改道了,來你這不往那裡過。”
她對一旁的老僕人笑:“我是不大出去走動了。”
老僕人為女主人說話:“不出去也罷。最近治安突然壞了起來,太空港都有搶劫殺人事件,政府大廈門口路燈下站著流鶯,簡直倒回去了70年!”
我笑起來,問她:“這放的是什麼歌,怪好聽的。”
“叫《不了qíng》。”母親回答。
呵!仿佛是舊上海的歌。
“善雅是什麼時候回來?”
“周末。”我說,“祖母要過生了,整歲,她再不樂意,也是要回來意思一下的。”
Saiya極不喜歡祖母,不過說起來她喜歡的沒幾個人。我都不知道她是否喜歡我,我們做朋友,是在林宅沒有選擇的選擇。
“你們都不喜歡老人。”母親嘆氣,“她其實很寂寞。”
我可是怕了寂寞的人了。人人都說他寂寞,需要人陪,我寂寞又是誰來安慰呢?
我問母親,“哥哥說是放了酒在你這裡,我先拿去喝了,回頭給他說。”
母親寵溺地笑,“鬼丫頭,你自己和他解釋,我不管你。”
她的確漸漸不理任何事。父親去世20年,子女長大成人,可以照顧自己。她卸下重任,退居二線,悠閒養老。
若沒有母親,我和關風該如何熬過失牯的歲月?
我翻吧檯,“白蘭地,杜松子,拿破崙,喝都喝膩了。”
母親在身後叫:“我的小祖宗,你這話是女孩子說的嗎?”
“我哥把酒放哪裡的?”
母親從小冰櫃裡拿取出一瓶威士忌。
我揶揄地笑,誰稀罕威士忌?
“不要小瞧這瓶酒。”母親說,“這就是‘一生鍾qíng’,勞倫斯哈德威斯公爵家地窖里的珍藏,世面上足值3000多金。你爸爸在世的時候也只喝過兩瓶。”
“3000金換一生的鐘qíng?”我冷笑。
母親幽幽嘆一口氣,“有時,生命都換不來一生的鐘qíng。”
我從母親那裡出來,並沒有直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