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他笑什麼,明明落寞苦悶得要死,卻還要抓住一切機會笑,不肯放過自己,好讓別人也輕鬆點。
我對他說:“孩子是最無辜的,他們給帶到這個世界上,苦難大過幸福。他們偏偏什麼都沒有做,卻總是要承受最大的痛苦。你想想,種種附加於他們身上的事物是否合理呢?”
“那些孩子都出自不幸的家庭?”
“不。大都是寬裕之家。”
“真奇怪。”
“最寶貴的東西不一定是最難得到的,而是最需要的。”
“你最需要什麼?”Kei問。
“健康。”我說,“還有愛qíng。”
“護士說你的男友非常優秀且體貼。”
該死的護士!
“他對你好嗎?”Kei問。
我說:“他是我最知心的朋友。”
“嗨!”Kei輕笑,“當女人想誘惑另一個男人的時候,都會說她身邊的其他男xing全是朋友。”
我很肯定,“我不會誘惑你的。”
“為什麼?”Kei問,很顯然是拿我逗著開心,“我不好嗎?”
“你好極了。”我疲憊地回答,“好到我倍感壓力。”
Kei笑,“醫生,你可有愛的人?”
這次我並沒有回答。
我一直儘量每天來看他,呆的時間總是很長。因為我看出Kei實在寂寞。
有限的空間裡,一個人,對著牆壁說一整天話,太可怕。我作為他的醫生,得把他的所有健康狀況考慮進去,尤其是jīng神狀況。
這樣的生活讓他的qíng緒時常不穩定。我同他下棋,他心不在焉,我輕易贏了他。
他丟下棋子,嘆氣道:“居然給你的兵將了軍。”
“下棋不在勝負,娛樂便好。”
“現在的人要不爭奪得你死我活,要不與世無爭得銷聲匿跡。是看透也是看不透,但什麼生活都不能沒有金錢。哪怕是愛琴島做村民也是要有經濟基礎的。”
我說:“Kei,你真該……”然後硬生生打住。
Kei接著我的話說:“真該出去走走。是吧?”
我無言以對。
出來後我問護士:“哪裡來的紅酒?”
護士很驚訝:“林醫生,那不是紅酒,那是代替血液的營養素。”
我給嚇得縮脖子。
我去找關風,他正和Siaya在研究室里忙。我隔著大玻璃看他們幾個研究員穿著無菌服在裡面忙碌。忽然看到Saiya在忙碌中抬起頭來,定定看了翔幾秒。
很多感qíng,就在這幾秒間展露。
旁邊還有一個人也等在外面,和我打招呼。是伊弘。
他今天穿一套黑色阿瑪尼西裝,雪白襯衫,沒有打領帶,扣子松著,看著像某個電影明星。前一天晚上也許玩了通宵,有些疲倦,可還是非常英俊的,路過的護士總不住望這裡看。
他叫我:“Saiya的小表姐。”
我笑,他這稱呼有些輕薄,可他是美國土生兒,我可以原諒他。
“等Saiya?”
“現在遇到你了。”他說,“我來的時候發現樓下有家麥克阿瑟,突然想喝咖啡。”
可是我卻覺得他不該因為等不到女朋友而約會女朋友的姐姐,我和他說:“再半個小時就是午休,Saiya很快就出來了。”
他笑,“你做人都那麼謹慎嗎?你怎麼享受樂趣呢?”
“沒辦法,社會對行差踏錯女xing總是較為苛刻嚴厲。”我攤手。
他大笑起來,過來拉我,很親切,“來吧,林小姐,我是Saiya的追求者中唯一一個可以約會她姐姐的人。我們去喝點什麼。”
我還是跟他去了麥克阿瑟。我點了藍色夏威夷,他喝藍山咖啡。
我問他:“你大學讀哪個專業?”
“沒什麼,跟家裡人學生意。”
“聽說令尊是學者?”
“啊!”他挑挑眉毛,我卻一點都不覺得他輕佻。他問:“你如果發現你的選擇是錯誤的,你會如何做?”
我說:“改正,然後再走下去。現在的女xing已經不興怒沉百寶箱了。錯誤是自己犯的,後悔哭泣無濟於事。”
他拍拍手,“chūn游杏花chuī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qíng棄,不能羞。”
我肅然起敬。這年頭看得懂恒生指數又背得了韋莊的男人真是稀有。
我身上的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小紅燈一閃一閃。我立刻跳了起來。Kei有qíng況。
伊弘嚇一跳,“怎麼了?”
我拿起外套就往外跑,“我病人出事了,先走。改天請你。”
他付了錢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快進電梯了。
樓上一團亂,我人一到,起碼有十個人同時開口叫我名字。他們如臨大敵,“林醫生,你終於來了!”當我作救世主。
我不過走開了半個小時。
“病人怎麼了?”
“發病了。頭痛,血壓不穩定,抽搐。已經打了鎮定劑,現在是穩住了。”關風也在。
“那麼,急著叫我做什麼?”我穿上白大褂。
“病人想見你。”
我去看Kei。他躺在chuáng上,像絕症病人一樣毫無生氣地閉著眼睛,手上cha著管子,chuáng周圍都是儀器。他的臉色更難看了,白里透著青。我握住他的手,簡直像握一塊冰。
我搖他的手,輕聲喚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