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南宮曄不等他說完,便漠聲打斷,看也沒看他一眼,快速的將冷飯冷菜一個勁的往嘴裡扒,不消片刻,碗裡的飯和最面前的一盤菜已經一掃而空。這哪裡是享用啊,純粹是單純的填飽肚子而已。
他面無表qíng的放下碗筷,接過內監遞過來的布巾,胡亂的擦了嘴,便站起身大步往門外走去。這個時間,他該去看她了。
悠遠綿長的雨絲,仿佛是上天想要碰觸大地而落下的眼淚,在地上形成一條條蜿蜒的長線,似是訴說著天與地之間的無盡愛戀。清寂的風拂過他耳邊的髮絲,揚起了一道銀白的弧,又在冷雨中落下,貼上他愈加消瘦的面頰。
身後的內監忙上前來為他撐傘,他冷冷的揮了揮手,腳下半步不停,徑直朝著永言宮而去。
九曲迴廊盡頭,永言宮寢宮門外,易語端著一個空藥碗,從寢宮內出來,見到雨中一名男子疾步而行,彷佛在和時間角逐,他被雨水浸濕的黑衣緊緊貼在jīng壯的身軀,勾畫出一抹堅毅的線條,垂落眼前的髮絲凝結成一縷,睫毛濃密,末端掛著一滴水珠yù落不落,映著眼角處的一縷銀絲,透出幾許悲涼的味道。
易語明媚的面容憂色滿布,忙迎了上去,伸手遞給他一個帕子,帶著幾分責怪幾許心痛,道:“三哥,你怎麼又不打傘啊?萬一你也感染了風寒可怎麼辦?”
南宮曄隨手抓起帕子,簡單抹了把臉,對她每次都是同樣的話不予回應,看了眼她手中的碗,“她喝完藥了?”
易語道:“恩,喝完了,剛睡下。”
南宮曄點頭,邁步走進了這間裝飾奢華,專屬於金國最高權力的女子的寢宮,分隔里外間的珍珠簾在他進來時帶入的一縷涼風中微微擺動,相互碰撞,發出細微的清脆之聲。他腳步極輕極緩,生怕一不小心吵到了chuáng上安睡的女子。走在她chuáng前,靜靜地坐了。
躺在chuáng上的女子,黛眉輕蹙,雙眸緊閉,面色微微有些蒼白,隱有悲意凝在唇角。他不自覺的抬手,想替她撫平悲傷,卻舉到半空突然停住,想到自己的手還有雨水的寒涼,便收了回來,微微張開的修長手指漸漸的收攏,握住,慢慢垂了下來。他緊抿著唇,鳳眸中充斥著濃烈的憂傷與心痛,望著chuáng上女子緊閉的雙眼睫毛微微顫了一顫,他眸光黯然,唇輕輕蠕動,終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的坐著。
如陌靜靜的躺著,心裡有些亂。她知道他來了,但她沒有睜開眼睛。這些日子,她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一幅仿佛印在她心底永不褪色的血色清晰畫面,一支利劍穿透男子的心臟,男子緩緩的轉身,用無比深qíng的目光訴說著他無盡的愛戀,他大口的噴血,然後張開雙臂笑著仰躺下去。他總是笑著,可他的眼神卻有著那麼深厚那麼濃重的蒼涼之感。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不管她如何努力,就是陷在那樣一個畫面里,怎麼都走不出來。自責、愧疚、不安、悲痛……她習慣了心裡難受的時候不想說話,躲在自己的世界裡。可她現在已經不是從前了,她不再是一個人,她有了相愛的男子,她痛苦,他也會跟著痛苦,她很明白,無論她如何掩飾,他都不可能感覺不到。她忽然想起齊澈早晨說過的一句話:“死者已矣,可以懷念,但若是一味沉淪在悲傷痛苦之中,便是在傷害你身邊還活著的人。”她在心裡反覆咀嚼。
chūn雨如絲,連綿不絕,室內的空氣蔓延著cháo濕的氣息,逐漸的滲進了心底,大片的暈染著心頭的愁緒。南宮曄靜坐了小半個時辰,想著該回御書房處理政務了,卻不願起身,就想一直這麼陪著她。這幾日,他心裡總有些隱隱的不安,感覺他們之間似乎永遠也找不到出路。金翎活著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擔心過,可是如今,他卻忽然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他理解她,心疼她,可他不知道,活著的人要怎麼才能爭得過死去的人?就連他都無法忘記金翎死去的一幕,她又如何能夠忘記?
有一種qíng,不會隨著人的死亡而淡去,反而會在時光的流逝中愈加的清晰,得已永存於心。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幽遠而深邃,仿佛被雲霧遮蔽的茫茫蒼穹,怎麼望也望不到勁頭。如陌眼帘輕動,雙目睜開,看到的是一個清遠孤寂的背影,散發著淡淡的憂傷,她眼中一痛,開口喚道:“曄!”
南宮曄身子一僵,轉過頭來,眼裡的彷徨傷感全都不見,只餘下濃濃深qíng自心底溢出,爬上眼角眉梢,一抹溫柔的笑,dàng在嘴角,“陌兒,你醒了。”這是幾日來他白日裡來看望她,她第一次睜開眼睛主動喚他,不由得心頭綿軟,微微的雀躍。見她坐起身,他連忙折回,拿過軟枕墊在她身後,再幫她拉高被子,生怕再沾染了寒氣。
如陌去握他的手,觸手一片冰涼,她微微一怔,一把摸上他仍泛著cháo意的衣袍,驚道:“曄,你……你淋雨了?怎麼衣服這麼cháo?”
南宮曄隨口道:“沒事,一會兒就g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