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日裡,即便是夜也依然帶著暑意,漫步至院子中,方方正正的院落里,有一方水井,井口極深,帶著微微的寒氣,邊緣是一個取水用的壓水閥。
他握緊把手,用力壓下。
涓涓細流自竹管一頭流淌下,清冽而微沁。
垂下頭,把手心遞去,手指輕搓,掌心的紅色污跡一點點被洗褪,手掌也再度變得冰涼。
方才吃的太快,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
他看著自己逐漸被洗的潔白的掌心,若有所思。
血袋也許還是要繼續準備的。
“公子,茶好了。”
他若有若無的應:“嗯。”
身後的人走近,穩穩端著的盤中,一杯清茶置於其中,透過清澈的水波能看見舒展的葉片在杯中遊動,時起時伏,宛如一葉扁舟,一縷茶香也隨之逸出。
他接過茶杯,被水浸染的冰涼的手掌被茶水熨燙,指尖的青白再度變回淡粉。
低頭抿了一口,溫暖之意順著口中流淌進胃。
心口卻始終還是冰涼。
無論怎樣惡劣的環境,他都能適應,也能甘之如飴,唯獨不能捨棄的只有茶。
若問及緣由,他自己也記憶不清,只能說是……唯習慣耳。
茶香浮於鼻端,他繼續垂首品茗,淺淺啜了一口。
“朝中有消息傳來麼?”
“有。尚無任何異動。”
捧杯回屋,放杯於桌前,他抬頭看向書架上整齊堆疊的書冊,抬手隨意勾下一本,信手翻閱。
他忽然想,來這裡已經幾日了?
蘇婉之在這裡,看樣子過得不錯……並不如他所想。
那他又究竟是為了什麼上祁山的,微閉目,他可以給出無數個理由,但最深處的緣由,卻是連自己也想不明白。
也許他知道,也許,他只是不願意承認。
剛想和上書,一頁薄薄的信封自書中飄然而落。
他彎腰拾起。
信封上是很幼稚的筆跡,潦糙而凌亂,分辨了好一會才認出信封上所寫的內容。
哥哥親啟。
親啟兩字黏在一起,幾乎分辨不出。
不知怎麼,他失笑出聲。
虧得字都寫成如此了,還知道要信封上要寫親啟二字。
他從來不是君子,坐在榻上,展開信,艱難的閱讀起來。
信的內容很簡單,是說師傅又罰她如何如何,邊咒怨邊期待,最後囑託自己的哥哥給自己帶些零嘴。
片刻後他起身,又勾下兩本書,從中尋到另外的信,不知哪來的興致,夜色沉沉下,對著這些孩童的囈語,固執的看了下去。
可以從中看出,筆者於遣詞造句上的天分實在有限,信箋上的內容不止短而且大多十分無意義,寥寥幾句的內容,撒嬌有之,求助有之,告狀有之,譴責有之,可他不知不覺,就看完了厚厚一沓。
隨著年紀漸漸長,字跡好了些,除了內容以外敘述上毫無進步。
然而,只從這些信箋中,他卻莫名的感覺,仿佛眼前有個少女生動的在他面前一點點成長。
自幼年到少年。
一顰一笑,宛然在側。
紙上少女的笑聲恍惚在耳邊響起,像是要破紙而出。
理智告訴自己,這種舉動十分無意義,甚至不若去讀些國策兵法,卻控制不住眼睛和手指。
夜深,祁山的更鼓一聲聲敲響,顯得十分渺遠。
他被喚回神,抬手想取茶。
觸手卻已經涼透。
看了太久,原來連茶水涼了都未曾發現。
三七章
祁山閒暇時間的守備實在不怎麼好穿越,於是謝宇就這麼暫時住了下來。
三餐或是蘇婉之或是蘇星送進院中,謝宇一概來者不拒,有便吃,若是忘記送了,也並不抱怨,只安靜讀書。
謝宇作為一個身無長物的書生,身上唯一有點價值的就是一肚子才學,說起話來皆是侃侃而談,狀似隨意,言辭間卻又顯得落落大方,不知不覺就誘人聽他說下去,謝宇尤其擅長說地方風物,寥寥數句,就將一地之特色盡數道來,再配上他隨手所作的畫作,登時那景色便仿佛現於眼前,很是引人入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