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把他的外套脫下蓋在我身上,我一直拉著遮住了半張臉,衣領處有秦川的味道,和小船哥的那種清慡的洗衣粉味不同,秦川身上有一股qiáng生護手霜似的好聞氣息。
“我看看有沒有剩下的奶茶粉,給你泡杯奶茶。”秦川摸索著。
“不用,待會兒聲音太大了,會把巡夜的人招來。”
“那你餓不餓?”
“一點都不餓。”
秦川趴在我旁邊,戳戳我的臉,噗一下笑出來,“我突然想起來,小時候我奶奶就說你,膽小又惜命,現在看看真一點沒說錯。”
“切!”我在躺椅上翻過身,“那你不害怕?”
“怕什麼呀。”
“要是我得非典的話,你可就百分百地被傳染了!”
“傳就傳唄,咱倆一起去小湯山隔離,正好有個伴兒。”
“你不怕死?萬一有去無回呢?”
“那就埋一塊兒。”
秦川眨著眼睛,食堂昏暗燈光的一點明亮映照在他的眸子裡,恍若天上繁星,我怔怔地看著他,覺得今生今世,有這麼一人,這麼一刻也算夠了。
“秦川……”
“嗯?”
“要是我死了,我會想讓你活著。”
“要是我死了,我會想讓你也死了。”
我猛地轉過頭,秦川狡黠地說:“沒有我你大概總有一天會蠢死,不如跟我一起到地底下拌嘴去。”
“討厭!”
這麼深qíng的話到底被他變成了cha科打諢,我賭氣地背對著他。
“真生氣了?”秦川拍我的後背。
“我要睡覺!”
“那睡吧。”
過了一會兒,秦川的聲音突然響起:“喬喬,你別害怕,我會陪著你的。”
我睜開眼睛,小小的15號窗口依然昏暗,可我卻覺得我的眼前光明了,那一刻我真的不再害怕了。畏懼死亡其實是畏懼孤獨、畏懼失去、畏懼分明遺留著重要的人卻與這個世界再無關聯。而現在我知道,即使此時萬物沉寂,也總會有一個人在我身邊的。
“秦川……”我又叫他,想立刻告訴他,我曾經那麼軟弱地不敢直視那份綿長的感qíng,可是現在因為有他,我才勇敢。
“秦川?”
他沒有應我,我疑惑地慢慢轉過身,才發現他已經沉沉睡去。這一天他太辛苦了,跑了這麼遠的路,擔了這麼多的心,一定累壞了。
我輕呼了口氣,心想那就明天吧,明天再說也來得及。我把蓋在身上的外套往他那邊搭了搭,偷偷靠在他身邊,不一會兒,也睡著了。
明天那麼近,每天都會有。我們都很喜歡它,因為未知便意味著希望,可我們又都忘了希望之外的另一種失望的可能,所以其實明天分明是比今天、比現在、比此時此刻不靠譜的一個詞,今天做不到的事,到了明天多半也沒用。可那時的我,一點都不懂。
第八節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秦川吵醒的。
他拍著我的腦門大喊我的名字,我懵懂地睜開眼,稍稍想清前因後果,一骨碌爬了起來。
“怎麼樣?我發燒了?”我捂著額頭,慌張地問。
“燒個屁!比我還涼!你快量量體溫。”秦川把體溫計塞給我。
等待了漫長的5分鐘後,測量結果是36.5,秦川歡呼出聲,把另一邊準備早點的食堂師傅們都嚇了一跳。
我和秦川隨便收拾了下,急忙灰溜溜地跑出食堂。陽光明媚,柳絮飄揚,這個chūn天又變得可愛起來,我深呼了一口氣,大大伸了個懶腰。
“哎喲,渾身酸痛!”秦川撐著腰叫喚,“我就說沒事吧,不夠你鬧哄的。”
“我又沒讓你來……”
“什麼?”
“沒什麼!”
“那我回去了,這幾天我姐正要給我打投資款呢,得背著我媽,不能被她發現了。”
“好吧。”
“你呀,照顧好自己,別讓人那麼不放心。”
“知道了。”
“走了。”
秦川揉著肩膀往前走,看著他的背影,我忍不住喊住他:“秦川!”
“gān嗎?”
“……謝謝!”我大聲說。
“謝個喬啊!”他不以為然地揮揮手,笑著走遠。
我一直注視著他,噎在我心裡的那句話還是沒能說出來,警報解除,勇氣也消失。回宿舍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事,也許因為周遭的一切都太熟悉了,所以這世界立時切實起來,莊重得令人很難與它對抗。我有男朋友,秦川也有女朋友,就是這樣的現實。幻想中的疾病化為虛妄,而那深切的感qíng留了下來,我卻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