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太震驚了,掛了徐林的電話,我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給千喜打一樣是無人接聽,給小船哥QQ留言,也沒見回復。因為千喜退賽的緣故,後來我就沒有太關注《超女》,只知道我最愛的李宇chūn奪了冠,而那位渾身上下全是心眼的林晶妍也走了挺遠。我沒和千喜再談論起這事,我們都覺得那只是她的一次表演,就像在學校“閃亮之星”的舞台上唱歌一樣,並不構成她的人生。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千喜才回電話給我,她說她去上課了,忘記帶手機。我在電話里噼里啪啦地問了她一堆問題,她笑著說跟徐林問的幾乎一模一樣,gān脆約著一起吃晚飯,到時她一併回答。遷就娛樂滿城飄的徐林,我們約在下午一家發布會旁邊的湘菜小館。我和千喜準時,徐林遲到了一會兒,她說不賴她,是今天那位大咖遲到,所有人只好等。
我迫不及待地問千喜到底怎麼回事,千喜徐徐地說:“《超女》結束後盧域給我打了電話,問我有沒有興趣簽他們公司,我拒絕了,我說我本來就沒有音樂夢想,去《超女》只是幫朋友忙,我還是個學生,還要念書。他倒也沒多說,無非是覺得可惜那些話。後來他又找我,這次直接找到了學校里,還有上次喬喬見過的那個陳總也一起來了。他們要請我吃飯,我沒去,又不想欠他們人qíng,人家大老遠特意跑來了,就請他們到小餐廳吃了一頓。陳總問了問我功課,又問我研究生畢業想做什麼。我有點被他問住,喬喬,徐林,你們不知道,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文學,每天背那些功課煩得要命,當初只是為了保證能上B大,我才考了咱們專業。讀研究生也只是覺得就業時文憑會更硬一些,至於以後要做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說到這裡千喜頓了頓,我沒想到那麼目標明確的千喜也會遇到和我一樣的困惑,即使出發的地方不同,但到了人生中間的這個中轉站,所有人都會停下來茫然四顧。
“我勉qiáng地回答,畢業再說,會努力找個好工作。陳總又問,找好工作是為什麼,我有點生氣了,覺得他這麼說太居高臨下咄咄bī人了,既然這樣我也毫不掩飾,就gān脆直說為了賺錢,賺錢為什麼?為了過好日子。他笑了笑說,哦,那不得了,我以為你要為社會主義建設奮鬥終生呢,如果是那樣我就沒辦法了。既然想過好日子,為什麼拒絕一個好機會呢?你學習的目的是財務自由,那我現在告訴你,你唱歌就可以達到,別小看這個行業,你的美麗、你的嗓子、你的運氣,如果缺少一項,它都不會為你打開大門。他把我說愣住了,繼而把我說服了,就這麼簡單。”
“你說的陳總,不會是皇冠的老闆陳天河吧?”徐林深吸了口氣問。
“對,就是他。”千喜點點頭。
“我的天!”徐林拍著桌子叫起來,“你請陳天河、盧域去吃咱們學校小餐廳?!我都想立刻寫個新聞稿了!”
“他很厲害嗎?”我不明所以。
“娛樂大鱷,真正的娛樂大鱷,”徐林凝重地說,“不過千喜,你想清楚了嗎?你明白你要進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圈子嗎?就這麼說吧,我今天下午參加的發布會,一個大咖帶一個新人,新人早早就到了,沒有專用的休息室,就和媒體一起混著站,大咖遲到,所有人都等,他姍姍來遲,大家還笑臉相迎。發布會結束,有個小規模群訪,大咖和新人站在一起,我們所有人都把帶Logo的麥往大咖手裡塞,新人那裡一個麥都沒有,大咖實在拿不下了,隨手遞給新人一個,恰巧就是眼下最火那家網站的。結果呢?沒採訪兩句,那家網站的記者就直接走過來把麥從新人手裡拿走,又塞回到大咖那裡。你們能想像當時那新人多尷尬嗎?可是沒人管她,也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這就是娛樂圈,一個只跟紅頂白的地方,一個對名利的追逐毫無掩飾的地方,一個面子光鮮里子黑透了的地方。千喜,你要來嗎?來到這裡處處事不由己,你不怕後悔嗎?”
“徐林,我決定了。我可能會錯,但我不會後悔,”千喜握住茶杯取暖,“喬喬,你可能還不知道。筱舟過了這一年還不會回來,他有機會留在斯坦福的研究所,這是個好機會,雖然我們又要好久見不到面,但是他離我們光明的未來又近了一步。而現在,我們就是缺錢。所以我必須努力,我想早一點,早一點到達那個地方,哪怕走條荊棘叢生的捷徑也樂意!”
我和徐林都沉默了,我們都分明地感覺到了宿命的悲壯力量,並為小船哥和千喜祭出努力而慨嘆。我想說句加油,但又覺得特別矯qíng,不如就這樣安靜坐著。我拿起水壺倒茶,才發現水已經涼透了,可千喜還緊緊握著她那隻茶杯,仿佛真的能取暖一樣。
第三節
對於千喜的決定,小船哥一向支持。他比我們都了解千喜,更深知她堅qiáng的力量。他給我QQ留言說,千喜一定會很棒的,沒人唱得比她好。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而在那之前,他們都在努力以更好的姿態迎接那天到來。
也許是受了他們的鼓勵,那之後我也不再無所事事,開始準備考個在職的研究生。雖然每天還會泡在論壇里,但如果看到不錯的帖子,就會立刻貼上去問有沒有出版打算,也因此,我簽下了來到社裡之後的第一個稿子,一部青chūn文學小說。那時我什麼都不懂,和同樣菜鳥的作家一起跑到設計師家裡盯著出封面大圖,不厭其煩地修改版式花樣,天擦黑才能回家。辛苦歸辛苦,當我拿到樣書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還挺像編輯的了。
每一次出圖,每一次修訂,我都會發給秦川看,他時而吐槽時而鼓勵,時而深夜陪著我上網盯稿子,直到我不小心睡著,頭敲到鍵盤,在QQ對話框裡打出一串不知名的字符。有時候會產生錯覺,仿佛那部小說是我們倆的作品,而能與他分享這樣的時刻,讓我備感美好。
其實那段時間秦川挺忙的,好歹他也快混到畢業了,論文再怎麼胡拼亂湊,也還是要弄出一篇jiāo差。我對商科一竅不通,他明明上了學,但也不比我qiáng,我們兩個人瞎寫的論文,居然混了過去,以至後來我嘲笑他好久,說他的文憑起碼應該分我半個,一點都不值錢。秦川不以為然,他說從來沒覺得文憑值錢,念了四年商科不如開間商鋪。他的蛋糕連鎖店確實經營不錯,但秦川和大龍卻商量著把CBD的那間盤出去,因為秦茜急著用錢。
這幾年我都沒見到秦茜,關於她的消息只是零零星星從秦川那裡聽來一些,那個“金剛池”還開著,但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據說已經轉手給了別人。時代奔流向前的時候,總會留下楔口容納那些灰,有的成黑,有的成白,但不管怎麼樣,這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人們,終歸要在歲月中消失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