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茜眼見著一輝的脖子被砍開了一道口子,動脈血噴涌而出高達半空,秦茜尖叫著跑過去,她依然很能打,因此後背上也挨了三刀,但是沒用了,她這次已經不能拯救一輝了。後來據現場的警察說,當時一輝和秦茜都在血里,他們以為是死了兩個,走近才看到,秦茜還睜著眼睛,死死按著一輝的傷口,而那裡已經沒有一滴血流出來了。
姚阿姨和秦叔叔半夜趕到了上海,當即與警方溝通。我和秦川就像兩個失魂落魄的木偶,陪著躺在病房裡的秦茜。她是皮外傷,雖然傷口很大需要fèng合,最終會留下疤痕,但是沒有生命危險。危險的是她的qíng緒,面對這樣的人生慘劇,她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哭流涕,她很安靜,不說話也不睡覺,靜靜地看著窗外,仿佛那裡有一切她想知道的答案。
就這麼過了三天,大多數事塵埃落定,死了的死透了,活著的也要從這場死亡中剝離。那天我在病房裡小聲接電話,一邊應付社裡一邊應付家裡,秦茜突然就說話了,她說:“喬喬,你回去吧,你們都回去吧,我沒事的,反正這次再也不會有人翻窗戶進來接我走了。”
秦茜在我面前號啕大哭,她的人生從16歲那個絢爛的醫院窗口打開,又在24歲這個灰暗的醫院窗口關閉。那天我終於想起了一直盤旋在我腦海里,但又總是溜到記憶角落的那句話,吳大小姐說:“你不要同秦茜換,她沒有你命好。”
從此我再沒見她化過妝,再沒見她戴那些金燦燦的飾品,再沒見她穿黑顏色以外的其他顏色的衣裳。
第七節
秦茜的事楊澄幫了忙,在此之前我從沒感受過他家的背景和力量,我也沒想他能怎麼樣,只是病急亂投醫地跟他說了一嘴,這事秦川都不知道,他肯定不願接受楊澄的惠及。可到底楊澄家手眼通天,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秦茜就被從整個事件中摘了出來。她不但只成了一名普通的受害者,而且一輝的事還和曹象兒的案子分開而論,只作為一件故意傷害致死的事故。那幾個兇手因為全部未滿18歲而被量刑輕判。在四九城,在上海灘,喧囂一世的不死鳥一輝,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而秦茜,她與一輝在一起的那麼多年就這樣悄悄地被抹去,像是從沒發生過一樣。
到美國後楊澄一直跟我聯繫著,他不像小船哥,要計算往返的機票錢,只要心qíng好他就會回國待幾天,約我吃吃飯,看看電影,再和我不認識的他們那個層次的朋友去全國各地轉轉。最歡迎他的就是娜娜,她常拜託我讓楊澄從國外帶這帶那,包啊化妝品啊什麼都有,她在最時尚的湖南衛視,早就對這些比我懂得多了,同樣是媒體,我在國內最傳統的出版社裡,接觸最多的只是領導們要傳達的jīng神。在這些東西中間,楊澄每次都會夾帶給我的禮物,有時候gān脆娜娜要的,他也給我照樣帶一份。
我並不經常想念楊澄,我們在彼此生活之外分別過得很好,所有的jiāo往就像是一種駕輕就熟的習慣。我可以半個月沒有楊澄的消息,而當他打電話過來時,我們又可以隨意聊得仿佛昨天剛見過面一樣。到了24歲本命年,我家裡人開始格外關心起我的戀愛qíng況。小愉多嘴,我們家裡人大致都知道了楊澄的存在,又因為他從未出現,充滿了對他的各種猜測。我媽總是試探地想問,都被我糊弄了過去。我永遠不可能和我爸媽說,我和楊澄好了很多年,但其實我並不愛他,我愛的是他們從小看不上的秦川,而現在秦川又是我同宿舍好友王瑩的男朋友。我們這代人和父母輩的jiāo流一直特別奇怪,我們毋庸置疑地彼此深愛,但又從來不在乎對方到底怎麼想,我們之間就像有兩條通道,各自向對方輸送親qíng,而中間從無jiāo集。
這些事我最多和千喜聊,當然還要排除掉秦川那一部分。她念到研二已經很輕鬆了,更多的jīng力都花在了她的演藝事業上。陳總和盧域對千喜很好,給她在東三環租了一套小公寓,也沒有安排和那些剛出道的歌手一起四處走xué。總的來說前期的發展不溫不火比較穩定,這是千喜簽合同時就要求的,因為她一定要順利地碩士畢業。盧域愁眉苦臉地說千喜想要的太多,對此千喜不置可否,她跟我說,不管他們怎麼想,反正她一輩子的目標不是唱歌,她是要賺夠了錢飛到美國去的,到那邊唱歌管什麼用,所以必須要有過硬的文憑,那是盧域他們不懂的未來。
千喜和小船哥可與我和楊澄不一樣,他們幾乎每天都要通電話,聊QQ,或是網上視頻。我在千喜的公寓裡時就常能遇到小船哥打電話來,然後千喜就跑到一邊去接。他們什麼都說,小到家裡的燈泡瓦數,大到千喜出席的某個活動,有一次千喜去給百事可樂的新品站台,對方封了一個大紅包,裡面裝著一萬塊錢的出場費,千喜當晚就給小船哥打了電話,兩個人高興得像孩子一樣。我在旁邊看著不由深深地羨慕,我也想要一個屬於兩個人的未來,但我很清楚,那真是一種奢望。
第八節
楊澄回來的消息是千喜偶然告訴我的。
小船哥用在美國研究所的勞務費給千喜買了一隻LV的包,她要參加一個湖南衛視的活動,據說林晶妍也去,小船哥想怎樣都不能讓千喜在那個女孩面前跌了份兒。小船哥托楊澄把包給千喜帶了回來,那天我下班找千喜的時候,她正在擺弄那個老花Speedy包包。
“你晚上不跟楊澄吃飯嗎?”千喜問我。
“楊澄?”
“對啊,他中午剛來給我送了包,你不知道他回來?”
“嗯……他沒說。”
“不是每次回來都打電話約你嗎?”
“可能這次要先忙別的事吧。”
我有一點點奇怪,但又沒覺得有什麼特別所謂,反正我們不是那種對對方所有事都了如指掌的qíng侶,我想他既然回國了就總是要找我的。
的確,我很快就被人找了,不過來的不是楊澄,而是任思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