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眼前浮現出冰月身穿喜服,頭戴鳳冠,懸掛在城樓,雙眼圓睜,看著諾奈的樣子,一股寒氣從心底涌到口中,凍得舌頭打了結,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看著諾奈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一連幾日,宮外鬧得不可開jiāo,宮裡卻靜悄悄的。少昊怕中容他們藉故殺了諾奈,下令嚴密看守諾奈,不許他走出承恩宮一步。
在少昊的qiáng力壓制下,冰月自盡的事qíng漸漸被壓了下去,沒有人敢再提冰月的死,也沒有人敢再提起諾奈和雲桑的婚事,就像這些都從來沒有發生一樣。
諾奈日日爛醉如泥,不曾誰去找他,他都是不言不語,抱著酒罈子昏睡。
阿珩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去問少昊。
少昊說:“冰月在諾奈身邊兩百年,深得諾奈信任,她明明有無數種法子報復諾奈,可她偏偏選擇了最絕望的一種。她用新娘的裝扮,盛裝在城樓懸屍自盡,就是立志要徹底毀掉諾奈和雲桑的婚事,中容又藉機把事qíng鬧得那麼大,讓全城的人都知道諾奈悔婚另娶,貪慕地位高貴的神農長王姬,bī得一個清白堅貞的女子只他以死明志。如今整個高辛都在唾棄諾奈,厭惡雲桑。我能壓制住中容他們,但是我封不住悠悠眾口,不要說他們的婚事,就是諾奈的官位都難以保全,每天都有官員在彈劾他。”少昊把一堆奏章推到阿珩面前。
阿珩問:“那就沒有辦法了嗎?”
少昊神qíng黯然,“只能等待時間給出最後的結果,冰月刺到諾奈心上的傷也需要時間平復,人們最終會漸漸淡忘一切。”
阿珩寫信去安慰雲桑,雲桑的回信,語氣十分平穩,就像她的為人,越是悲傷時,越是鎮定。反倒語重心長地勸她:人生風雲,變幻莫測,禍福轉瞬,惜取眼前最重要,不要再讓蚩尤苦苦等候了!
阿珩握著信,抬頭看向窗外,馬上就要四月初八,又是一年一度九黎的跳花節。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再無法忍受承恩宮裡黑暗沉重的一切,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蚩尤。
阿珩安排好宮裡的一切,提前趕往九黎。
九黎山中的桃花開得如火如荼,掩映在桃花林中的竹樓門扉深掩,靜待歸人。
也許因為自由就在前面,阿珩推開門時,有截然不同的感覺,她走到露台上,眺望著四周的群山,越看只覺越歡喜,問阿獙:“我們以後就在這裡安家,好不好?”
阿獙笑著在地上打了個滾,瞪著四肢爪子,表示歡喜。
“烈陽,你覺得呢?”
烈陽坐在桃花樹上,不冷不熱地說:“你覺得好那就好了。”
阿珩用力拍了下手,“好,我們明天就開始布置我們的家!”
睡了一覺後,阿珩去集市上轉悠了一圈,買了一堆東西,等她回來時,烈陽和阿獙已經把竹樓從裡到外都打掃得gāngān淨淨,竹樓煥然一新。
阿珩收拾好自己和蚩尤的屋子後,在竹樓上專門給烈陽布置了一個房間,又在桃樹上給烈陽搭建了一個鳥巢。
阿珩笑問阿獙:“平日裡你可以在桃花樹下歇息,和烈陽毗鄰而居,下雨時,就住在竹樓中,怎麼樣?”
阿獙眉開眼笑,繞著桃樹打轉。
阿珩布置好一切後,站在竹樓前仔細打量著,綠竹樓、碧螺簾、天青紗、鳳尾竹、桃花林……好像還缺點什麼?
她炒屋子裡跑去,從舊箱子裡找出當年玉山上懸掛的shòu牙風鈴,顏色舊huáng,卻別有一番上了年頭的滄桑感。
掛到廊下,清風chuī過,叮叮噹噹、叮叮噹噹,聲音依舊向三百年前一樣悅耳。
蚩尤乘逍遙來到九黎時,看到阿珩已經等在了桃花樹下。
蚩尤飛躍而下,大笑著抱住阿珩,“到了多久了?去聽山歌嗎?”
阿珩笑著搖搖頭,拽著蚩尤的手,“我們回家。”
緋紅的桃花開滿山坡,碧綠的竹樓在花叢中若隱若現,人還未走近,已經聽到了風鈴的叮叮噹噹聲,時有時無,煞是悅耳。蚩尤不禁加快了步伐,待行到竹樓前,只覺眼前驟然一亮。
竹樓四周打了竹籬笆,籬下種著薔薇、石jú、牽牛、杜鵑……紅的、huáng的、白的、藍的……形態各異、五顏六色的花開滿了籬笆。屋後開出了一小畦菜地,烈陽正指揮著十來只鳥飛來飛去地播種,忙的熱火朝天,阿獙懶洋洋地臥在桃花樹下,乍一看像一條看門犬。
蚩尤愣愣站著,他自小長於荒郊野嶺,嘯傲山林,快意馳騁,整個天地都屬於他,卻從未有過“家”。小時候他曾見過,每到炊煙升起時,孩子們都會在母親的呼喚聲中,快樂地奔回一座座屋子,那時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寧願被打,也徘徊在村落外不肯離去,後來他明白了,卻不願去深想。今日,他真正知道了,那個野shòu一般的野孩子不停地繞著山寨轉來轉去,躲在樹林間偷窺每一戶人家,只是因為他也想走進一個屬於他的家。
蚩尤qiáng壓著澎湃心cháo,說道:“如果推開門扉,再看到一桌菜,那可真就是回家了。”
阿珩跳開碧螺簾,“我們到家了。”
桌子上的菜餚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蚩尤默默走了過去,跪坐下開始用飯,吃得十分香甜。阿珩坐到他身邊,嘗了一口,皺了皺眉,種花弄糙她還行,可這飯也就是勉qiáng下咽的水準。
蚩尤含笑道:“以後我來做飯就行了。”
阿珩聽到那個“以後”,只覺心花怒放,忙不迭地點頭,“說話算話,不算話的是……”說別人是畜生,算罵人,說蚩尤是畜生,按可算褒獎,蚩尤高興著呢!阿珩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不算話的是人!”
蚩尤剛喝了一口酒嘎,聞言全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