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臥房,一切宛若舊時。
他還清楚記得,新婚之夜,他裝醉,踉踉蹌蹌地推開房門,阿珩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他,好似早已窺破他的一切心思。
几案旁,靠窗放著一張軟榻,晚上,他在案前處理文書時,阿珩喜歡躺在榻上翻看醫術。
推開窗戶就是花園,園子裡的花糙都是阿珩親手打理,他一邊研習《神農本糙經》,一邊活學活用,培植各種奇花異糙,名噪高辛神族,連父王都時常派宮人來討要花糙。
阿珩心細,知道他對氣味敏感,每日裡,他的案牘上擺放的鮮花都是阿珩採摘,時不時地有意外之喜。
晚風輕送,有酒香徐徐而來,是阿珩培植的醉海棠,不能用水澆,只能用酒,花朵浩大潔白,令人聞之yù醉,阿珩曾戲謔地說,“此乃花中醉君子,也可叫少昊花。”
少昊起身,去花園裡剪了幾枝醉海棠,cha入案頭的玉瓶,霎時間,滿堂酒香,熏人yù醉。
少昊靜躺到榻上,從袖中拿出一個水玉小盒,盒裡裝著一截小指。
阿珩借兵不遂,斷指而去的那天,他真的沒有想到,昌意和昌仆會死,竟然從此後,阿珩再沒有回到五神山,以後,也再不可能。
一室酒香中,少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陽光明媚,碧糙萋萋,山花爛漫。青陽、阿珩、昌意都在,就像是昌意成婚的那日,他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少昊覺得十分快樂,可心裡又隱隱約約地莫名悲傷,似乎知道歡樂會很短暫。
他搬出了一壇又一壇自己釀造的酒,頻頻勸酒,似乎唯恐晚了,他們就喝不到。
青陽笑對昌意說:“這傢伙轉xing了,以前喝他點好酒,非要三請四求不可。”
少昊給青陽斟酒,青陽剛端起杯子,雲澤站在鳳凰樹下,笑叫:“大哥!”
青陽立即站起來,走向雲澤,少昊要抓都沒抓住,昌意也站了起來,少昊急忙抓住他,“你還沒喝我釀的酒。”
昌意微微一笑,從少昊掌間消失,身體輕飄飄地飛向了雲澤,兄弟三人並肩站在鳳凰花樹下,說說笑笑,壓根兒不理少昊。
少昊抱著酒罈追過去,“青陽、雲澤、昌意!”大家再一起喝一次酒,就一次!卻怎麼追都追不到。
“青陽、雲澤、昌意……”
累得滿頭大汗,眼看著要追到了,青陽突然拔出長劍,怒刺向他,“你為什麼不救昌意?你不是承諾過你就是青陽嗎?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少昊躲無可躲,眼睜睜地看著劍刺入了自己心口,“啊——”
少昊滿頭大汗地驚醒,一室酒香濃yù醉,少昊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恍恍惚惚中,以為自己正在和青陽喝酒。
他翻了個身,叫道:“青陽,我做了個噩夢。”不知道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一聲脆響,他低頭看,藍色的水玉渣中竟然躺著一截斷指,悚然間,一身冷汗。
青陽不在了,雲澤不在了,昌意不在了,阿珩也已經走了!
他茫茫然地抬頭,卻不知道究竟要看什麼,只看到鮫紗窗上映著一輪寒月,寂寂無聲。
魑魅魍魎四兄弟大呼小叫地跑進屋內,“天大的消息,天大的消息!”
風伯被他們吵得頭痛,“如果不是天大的消息,我就沒人三十鞭。”
魅得意地笑:“那你打不著了,真是天大的消息。”
他們還要和風伯打嘴皮架,蚩尤不耐煩地喝道:“說!”
魑魅魍魎立即站直了,魑說:“軒轅的王姬把高辛的王妃給休了。”
“什麼?”風伯和雨師同時驚問、
魑朝他們擠眉弄眼,看,沒說錯吧,天大的消息!
蚩尤雙手按著案子,向前躬著身子,急切地說:“你們再說一遍。”
魅說:“高辛王妃說自己才德不堪,難以匹配少昊,把自己給休了,從現在開始她只是軒轅王姬,不是高辛王妃,婚嫁自由。”
風伯困惑地說:“這個軒轅王姬究竟什麼意思?如今軒轅族才是最需要高辛族的時候,她竟然撕毀了和高辛的聯盟。”一轉念,立即問,“消息什麼時候公布的?”
魑說:“今日清晨。”
“難怪呢,這可不是huáng帝的意思,是軒轅王姬自作主張。”風伯對蚩尤笑道,“真是天助神農,高辛肯定視為奇恥大rǔ,現在即使軒轅王姬想反悔也沒那麼容易了。”
蚩尤緩緩地坐了下去,表qíng似喜似悲,原來這就是阿珩送給他的禮物——她的自由。
可是,這個時候,阿珩應該已經知道一切了吧?
阿珩清晨公布了解除和少昊婚姻的消息後,就一直在朝雲峰整理母親的遺物,她在等著迎接huáng帝的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