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無話可答,huáng帝只要活著一日,就不會放棄統一中原的雄心,而蚩尤只要活著一日,就不會任由huáng帝侵犯神農、詆毀榆罔。自第一次阪泉大戰到現在,huáng帝和蚩尤之間打了將近二十年,雙方死了幾十萬人,累累屍骨早已經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少昊默默站立良久,前塵往事俱上心頭,忽然間無限酸楚:“阿珩,你嫁給我的那日,我們都雄心勃勃地不甘願做棋子,都曾以為只要手中擁有了力量,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可為什麼如今我貴為一國之君,你掌一國兵馬,我們卻仍然身不由己?”
阿珩想起當日,香羅帳下,兩人天真笑語、擊掌盟約恍若前生,和少昊的隔閡淡了幾分。她對少昊溫和地說:“哪裡能事事如意呢?重要的是你實現了最大的願望——登基為俊帝,守護人間星河。”
“這世上,你已經是唯一知道我是如何一步步走來的人,也是我唯一放心能與之大醉的人,即使你恨我,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我不想從此後釀造的酒再無人能品嘗,醉酒後再無人笑語。”
風從曠野刮過,呼呼地chuī著,荒糙起伏,紅蓼飛落,兩人的眼睛都被風chuī得模糊了。
玉山之上,少昊一身白衣,馭玄鳥而來。那個兼具山水丰神的男子驚破了漫天的華光,驚艷了眾人的眸光,可幾百年無qíng的時光,終是把他水般的溫潤全部磨去,只剩下了山般的冷峻。
漫天星光下,軒轅妭一襲青衫,縱酒高談,言語無忌,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費盡心思只為引得少昊多停駐一會兒,彼時的她根本想不到其後的幾百年間,她竟然絞盡腦汁,只為逃離少昊。
阿珩凝視著少昊,這個男子其實越來越像一位帝王,縱然心中不舍,依舊會無qíng地捨棄一切,堅定不移地前進。也許她是最後一個看到他少昊一面的人,也許在將來,他會像huáng帝一樣,人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生殺予奪的俊帝,而忘記了他也曾有一個親切溫和的名字——少昊。
青陽、昌意、昌仆……那些能親切地呼喚這個名字的人,和著少昊的名字,一起被埋葬在過去。
她和蚩尤卻不能,他們永遠都不能,永遠都做不到捨棄那些給予了生命溫暖的人。
阿珩忽然指向高辛的方向,“那邊是什麼?”
少昊看了看,如實地回答:“土地、山川、人。”
阿珩指向神農山的方向,“那邊呢?”
少昊盡力看了一看,“土地、山川、人。”
阿珩又指向軒轅的方向,“那邊呢?”
少昊不解,卻仍然用靈力仔細看了看,“還是土地、山川、人。”
阿珩道:“這個天下不可能僅僅只有高辛族,也不可能僅僅只有軒轅族或者神農族,你若想要天下,就要先有一顆能容納天下的心,不管高辛,還是軒轅、神農,都是土地、山川、人。”
少昊心中驚動,不禁深思。
阿珩說:“不要只想著高辛美麗的人間星河,軒轅有萬仞高峰的雄偉險峻,神農有千里沃土的瓜果飄香,君臨天下的帝王應該不分高辛、神農、軒轅,都一視同仁。”
少昊神色震動,心中千年的種族壁壘在轟隆隆倒塌,看到了一個更廣闊遼遠的天地。他對阿珩深深行禮,起身時,說道:“你一再幫我,我卻從沒有機會兌現給你的諾言,阿珩,不要讓我做一個失約的人。”
阿珩低頭而立,神qíng淒婉,半晌後抬頭道:“人人都說蚩尤無qíng,其實你才是天下最無qíng的人,心中永遠權位第一,必要時,任何人都可以捨棄,所以我實不敢做任何要求,何必讓自己失望,讓你為難呢?”
少昊眼中全是痛楚,張口yù反駁,可發現阿珩只是直白地道出了一個冰冷的事實,父王、兄弟、昌意、青陽、諾奈、甚至阿珩,從親人到朋友,不都是他捨棄的嗎?
阿珩微微一笑,眼中有懇求,“不過,如果可能,請在你的權力下,盡力保護小夭。這個孩子也許會帶給你一生最大的羞rǔ,你如果因此心中怨恨,請恨我,不要遷怒她!”
少昊眼中隱有淚光,“你忘記你昏迷時,是我日夜照顧她了嗎?每日下朝,只有她熱qíng地撲上來抱我,看我皺眉會用小手不停地來揉我的眉心,也只有她敢說我板著臉好難看,敢對我發脾氣。小夭是五神山上唯一真心愛著我的人,她給了我太多的快樂,別的不敢許諾,但我向你承諾,她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阿珩深深行禮,“多謝。”起身後,大步離去。
“阿珩。”
阿珩回身,神qíng肅殺,“請子臣將軍立即去配合應龍將軍,準備對神農全面進攻。”
少昊明白,阿珩決心已定,從這一刻起一切以軍令說話,他只能彎身接令,“是!”
自阿珩出征,雲桑就一顆心高高懸起。
因為被嚴密監視,難以得到外界的準確消息,雲桑只能通過偷偷觀察huáng帝的一舉一動來判斷戰場上的戰qíng。
幾日前,雲桑察覺huáng帝行蹤詭異,似乎在秘密籌劃著名什麼,她試探地求見,如果是往常,huáng帝都會立即接見她,可最近都拒絕了她,十分反常。
雲桑小心翼翼地查探後,終於從顓頊和宮人的對話中偷聽到,huáng帝已經不在軒轅城,不僅僅huáng帝,還有離朱、象罔都一起離開了。雲桑猜不透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知道領兵的大將離開,肯定不妥。
幾經思量後,她決定離開軒轅,親自去把這異常告訴蚩尤。
半夜裡,她偷偷逃下了軒轅山,趕往阿珩和蚩尤決戰的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