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家,我就看見兩個民警站在門口,還有幾個看熱鬧的熱心腸鄰居。
我立即掙扎著說:“放我下來。”
吳居藍卻沒有搭理我,一直把我抱進院子,才放下。
在警察和鄰居的灼灼目光中,我連頭都不敢抬,幸虧有江易盛,他立即向大家介紹了吳居藍的“表哥”身份,又qiáng調了我腿上的傷。
我腿上的傷,看著很嚇人,鄰居們紛紛理解地點頭,我才算平靜下來。
我請民警進客廳坐,圍觀的鄰居站在院子裡,嘰嘰喳喳地小聲議論著。
我對民警客氣地說:“我上去換件衣服,馬上就下來。”
一個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鄰居阿姨扶著我,慢慢地上了樓,幫我把護士服脫下,換了一件寬鬆的家居裙,我這才覺得全身上下自在了。
我坐在民警對面,把被搶的經過詳細地給民警說了一遍,可惜我完全沒有看到搶劫者的長相,摩托車也沒有車牌號,對追查案犯的幫助很小,唯一的印象是搶我包的那個人手腕上好像長著一個黑色的痦子。
民警表示一定會盡全力追查,但話里話外也流露出,這種案子一般都是流竄xing作案,很有可能他們這會兒已經離開海島,追回財物有一定難度。
我早料到這個結果,自然沒什麼過激反應。
民警看能問的都問清楚了,起身告辭。江易盛送走了民警後,把鄰居也打發走了。
江易盛走進客廳,在我對面坐下,詢問:“你還剩多少錢?”
“四萬多。”
江易盛氣惱地說:“可惡的賊,如果讓我抓到他,我非打斷他的手不可。”
江易盛在北京讀的醫學院,很清楚對我這種外鄉人來說,北京不易居,衣食住行都要花錢。我一個剛工作的小姑娘,工資稅前也不過七八千,三年半能存下十幾萬,肯定是省吃儉用,什麼享樂都沒有,現在卻一下子就六萬塊錢沒了。
我笑了笑,反過來勸解他,“破財免災,丟了就丟了吧!”錢剛被搶時,我曾豁出xing命想奪回來,可看著醫生給自己fèng針時,想起以前聽說過的飛車搶劫鬧出人命的事,突然就想通了,甚至很後悔。錢再重要,都沒有命重要,如果以後再碰到這種搶劫,一定要立即舍錢保命。
江易盛看我不是qiáng顏歡笑,而是真正看得開,悻悻地說:“你倒是心大!”
我笑嘻嘻地說:“我們這樣的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心大!”遇到不幸的事就已經夠不幸了,如果再想不開,那純粹是自己折磨自己。不管是我,還是江易盛都不是這樣的人。
江易盛愣了一愣,釋然地笑了,“你裝修要多少錢?我借你,不過我只能拿五萬出來。”
我想了想說:“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還上,你給我兩萬就行了,多了我壓力太大。”
“好。”江易盛知道自己的qíng況,也知道我的xing格,沒有多勸。他忽然想起什麼,試探地說:“大頭如今是有錢人。”
我笑笑,沒有接他的話,江易盛明白了。他對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吳居藍說:“吳表哥,小螺要麻煩你照顧了。有什麼事,你隨時給我電話。”他掏出手機,“我們jiāo換下手機號,方便聯繫。”
吳居藍說:“我沒有。”
江易盛愣住了。
我忙說:“表哥的手機在路上丟了,本來打算去買的,但還沒顧上。現在我手機也丟了,你幫我買個手機回來,我身份證在錢包里,也丟了。你幫我想想辦法,把手機號碼先要回來。”
“行!吳表哥,把你的身份證給我,我幫你把手機也順便辦好。”
吳居藍沉默地看著我,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發現我這個完全沒有經驗的老闆,竟然從來沒有問他要過身份證。一時間,我心亂如麻,顧不上多想,先應付江易盛,“不用了,就辦我的好了。”
“成!你好好休息,我晚一點再過來。”江易盛匆匆離開,忙著去辦事了。
屋子裡,只剩下我和吳居藍兩個人,我猶豫著怎麼開口。以僱傭關係來說,我要求查看他的身份證很正常,但朋友之間,要求查看身份證就很怪異了。不知何時,我已經把他看作了地位對等的朋友。
吳居藍打破了沉默,開口說:“如果你想問我要身份證,我沒有。”他的表qíng十分從容平靜,似乎說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詭異的是,我似乎也早有心理準備,沒有一點驚訝,只是很悵然若失,雖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悵然什麼、若失什麼。心念電轉間,我想了很多——
計劃生育超生,出生後沒有上戶口的黑戶;偷渡客,以前海島上曾來過越南、菲律賓的偷渡客,也有島上的居民偷渡去美國、歐洲,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聽說過。
我問:“你是身份證丟了,還是壓根兒沒有身份證?”沒等吳居藍回答,我又急促地說:“不用告訴我了,我其實並不想知道,你好好工作就行了。”
吳居藍絲毫沒有掩飾他對這事的不在意,雲淡風輕、微微一笑,說:“你要沒事了,我去燒點水。”
我胡亂地點點頭,他向廚房走去。
為了幫我止血,他的T恤衫下擺被撕掉了一圈,整件T恤衫短了一截,看上去有點怪異。我盯著看了一會兒,本來有點躁亂的心qíng漸漸平靜下來。
現在,我有更緊迫的麻煩需要面對和解決——明天就要開工裝修,裝修款卻被人搶走了。
我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用家裡的座機給王田林打電話。
兩人寒暄了兩句,我問他裝修材料買了沒有,王田林愉快地說買了,他已經在回來的船上,讓我儘管放心,所有工人都聯繫好了,雖然活有點趕,人找得太急,但靠著他的面子,請的都是好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