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
“玉謹,如果還不能背出《國策》,即使頭髮全揪光,今晚也不許你參加晚宴。”討厭的阿爹低著頭寫字,頭未抬地說。
我想起伊稚斜曾說過,我的頭髮像剛剪過羊毛的羊,怏怏地放棄了揪頭髮,盯著面前的竹簡,開始啃手指:“為什麼你不教於單呢?於單才是你的學生,或者你可以讓伊稚斜去背,他肯定樂意,他最喜歡讀漢人的書,我只喜歡隨伊稚斜去打獵。”話剛說完就看見阿爹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我,我不服氣地說:“於單沒有讓我叫他太子,伊稚斜也說我可以不用叫他王爺。他們既然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為什麼不可以?”
阿爹似乎輕嘆了口氣,走到我面前,蹲下道:“因為這是人世間的規矩,他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但是你必須對他們用敬稱。在láng群中,沒有經驗的小láng是否也會對成年láng尊敬?不說身份,就是只提年齡,估計於單太子比你大四五歲,左谷蠡王爺比你大了七八歲,你應該尊敬他們。”
我想了會兒,覺得阿爹說得有些許道理,點點頭:“那好吧!下次我會叫於單太子,也會叫伊稚斜左谷蠡王爺。不過今天晚上我要吃烤羊ròu,要參加晚宴,我不要背《國策》。於單才是你的學生,你讓他去背。”
阿爹把我的手從嘴裡拽出來,拿了帕子替我擦手:“都快十歲的人,怎麼還長不大?左谷蠡王爺在你這個年齡都上過戰場了。”
我昂著頭,得意地哼了一聲:“我們追兔子時,他可比不過我。”忽地想起我和伊稚斜的約定,忙後悔地掩住嘴,悶著聲音說:“我答應過王爺不告訴別人,否則他以後就不帶我出去玩了,你千萬別讓他知道。”
阿爹含笑問:“《國策》?”
我懊惱地大力擂打著桌子,瞪著阿爹道:“小人,你就是書中的小人,我現在就背。”
單于派人來叫阿爹,雖然他臨出門前一再叮囑我好好背書,可是我知道,他更知道,他所說的話註定全是耳旁刮過的風。阿爹無奈地看了我—會兒,搖頭離去。他剛一出門,我立即快樂地跳出屋子,找樂子去!
僻靜的山坡上,伊稚斜靜靜地躺在糙叢中,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旁,剛yù嚇他一跳,沒想到他猛然起身捉住了我,反倒嚇我一跳。我哈哈笑著,摟住了他的脖子:“伊……王爺,你怎麼在這裡?”
伊稚斜摟著我坐到他腿上:“又被你阿爹訓話了?和他說了幾百遍,我們匈奴人不在乎這些,他卻總是謹慎多禮。”
我吐吐舌頭,笑問:“我聽說你要娶王妃了,今天的晚宴就是特意為你舉行的。”
“是要娶王妃了。”
我看了看他的臉色:“你不開心嗎?王妃不好看嗎?聽於單說是大將軍的獨女,好多人都想娶她呢!要不是於單年紀小,單于肯定想讓她嫁給於單。”
他笑道:“傻玉謹,好看不是一切。我沒有不開心,只是也沒什麼值得特別開心。”
我笑說:“阿爹說,夫和妻是要相對一輩子的人,相對一輩子就是天天要看,那怎麼能不好看呢?等我找夫君時,我要找一個最好看的人,嗯……”我打量著他稜角分明的臉,猶豫著說:“至少不能比你差。”
伊稚斜大笑著颳了我的臉兩下:“你多大?這麼急著想扔掉你阿爹?”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悶悶地問:“是不是你和於單都知道自己多大?”他輕點下頭。我嘆了口氣說:“可是我不知道呢!阿爹也不知道我究竟多大,只說我現在大概九歲或者十歲,以後別人問我多大時,我都回答不上來。”
他笑著握住我的手:“這是天下最好的事qíng,你居然會不高興?你想想,別人問我們年齡時,我們都只能老老實實說,我們都只有一個選擇,你卻可以自己選,難道不好嗎?”
我的眼睛亮起來,興奮地說:“是呀!是呀!我可以自己決定幾歲呢!那我應該是九歲還是十歲呢?嗯……我要十歲,可以讓目達朵叫我姐姐。”
他笑著拍了我腦袋一下,看向遠方。我拽了拽他的胳膊:“我們去捉兔子吧!”他沒有如往日一般慡快地答應我,而是眺望著東南方,默默出神。我伸著脖子使勁地看向遠處,只有牛羊,還有偶爾滑過天際的鷹,沒什麼和往常不一樣:“你在看什麼?”
伊稚斜不答反問:“往東南走有什麼?”
我皺著眉頭想了會兒:“會遇到牛羊,然後有山,有糙原,還有沙漠戈壁,再繼續走就能回到漢朝,阿爹的故鄉,聽說那裡非常美。”
伊稚斜眼中閃過一絲驚疑:“是你阿爹給你講的嗎?”
我點點頭。他嘴角微翹,笑意有些冷:“我們的糙原、湖泊、山川也很美。”
我贊同地點頭,大聲道:“我們的焉支山最美,我們的祁連山最富饒。”
伊稚斜笑道:“說得好。一直往東南方走就是漢朝,漢朝沒什麼大不了,可是現在漢朝的皇帝很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