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我帶你四處轉轉吧!再讓廚房做幾個別致的漢家菜餚給你吃,就算告別。”
目達朵聲音澀澀地問:“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嗎?”
回頭處,一步步足跡清晰,可我們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苦澀地說:“我希望不要再見,我和伊稚斜絕不可能相見時一笑泯恩仇,而你已經選擇了他,如果再見只怕你會左右為難。”
目達朵的臉立即燒得通紅,又是慚愧又是羞赧地低頭盯著地面。我原本的意思是說她選擇了伊稚斜做他們的單于,可看到她的臉色,心中一下明白過來,說不清楚什麼滋味,淡淡問:“你做了他的妃子嗎?”
目達朵搖搖頭,輕嘆口氣:“單于對我極好,為此閼氏很討厭我,像這次來漢朝,沒有人同意我來,可我就是想來,單于也就同意了,閼氏因為這事還大鬧了一場。可我仍舊看不清單于心裡想什麼,不過如果他肯立我做他的妃子,我肯定願意。”她說著有些慚愧地偷偷看了我一眼。
我笑起來,果然是匈奴的女子,喜歡就是喜歡,想嫁就是想嫁,從不會諱言自己的感qíng,也不覺得有什麼羞人。“不用顧及我,你雖然和我好,可你想嫁給伊稚斜是你自己的事qíng。只希望我和他不要有真正碰面的一天。”
目達朵有些恐懼地看著我:“你想殺單于嗎?”
我搖搖頭,如實回道:“目前不會,以前非常痛苦地想過、掙扎過,最終一切都慢慢平復,以後……以後應該也不會,我只盼此生永不相見。目達朵,其實不是我想不想殺他,而是他想不想殺我,有些事qíng一旦做了就要做徹底,否則他會害怕和擔心。就如他寧願在我阿爹自盡後痛苦內疚,也不願給我阿爹一條生路。”
目達朵神qíng微變,似乎明白些什麼,口中卻不願承認,依舊固執地說:“單于沒有想讓你們死,他下過命令的,沒有……”
我苦笑著說:“你怕什麼?還怕我真去殺他嗎?他想殺我很容易,而我想殺他談何容易?他是匈奴的第一勇士,是匈奴帝國的單于,我若要殺他就要和整個匈奴帝國為敵,那我這一生就只能為這段仇恨活著。阿爹只希望我找到贈送芍藥的人,用才智守護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費盡心機糾纏於痛苦。目達朵,即使我和伊稚斜真會有重逢的一天,也是我死的可能xing比較大,你根本不必擔心他。只怕他一旦知道我還活著,我能不能在長安城立足都很困難。”
目達朵眼含愧疚,鄭重地說:“我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你還活著。”
元朔六年正月初一,新一年的第一天。我不知道今年我是否會一直很開心,但新年的第一天我很開心。三十晚上我從小淘腿上解下的絹條讓我開心了一整個晚上,九爺請我初一中午去石府玩,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讓我去看你。我在想,是否以後會有很多個第一次,很多個……
將絹帕收到竹箱中,仔細看看,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一小沓。不知道這些絹帕上千迴百轉的心思何時才能全部告訴他。
先去給爺爺和石風拜年,陪爺爺說了大半日的話,又和石風鬥嘴逗著爺爺笑鬧了會兒,方轉去竹館。
剛到竹館就聞到隱隱的梅花香,心裡微有些納悶,九爺平常從不供這些花糙的。
屋子一側的案上放著一隻胖肚陶瓶,中間cha著幾株白梅花,花枝不高,花朵兒恰好探出陶瓶,但花枝打得很開,花朵又結得密,開得正是熱鬧,看著生機盎然。
梅花旁相對擺著兩隻酒杯、兩雙筷子,一隻小酒壺正放在小炭爐上隔水燙著。我的唇角忍也忍不住地向上彎了起來。我湊到梅花上,深嗅一下,九爺從內屋推著輪椅出來:“梅香聞的就是若有若無。”
我回頭看向他:“不管怎麼聞怎麼嗅,要緊的是開心。”
他溫和地笑起來,我背著雙手,腦袋側著,笑看著他問:“你要請我吃什麼好吃的?”
他道:“一會兒就知道了。”
他請我坐到胡桌旁,給我斟了杯燙好的酒:“你肩膀還疼嗎?”
我“啊”了一聲,困惑地看著他,瞬間反應過來,忙點頭:“不疼了。”
他一愣:“到底是疼,還是不疼?”
我又連連搖頭:“就還有一點兒疼。”
他抿著嘴笑起來:“你想好了再說,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怎麼動作和話語兩個意思?”
我敲了下自己的頭,沒用!摸著自己的肩膀:“沒有先前疼了,不過偶爾會有一點兒疼。”
他道:“生意忙也要先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天寒地凍的人家都捂了一件又一件,你看看你穿的什麼?難怪你不是嗓子疼、頭疼,就是肩膀疼。”
我低頭轉動著胡桌上的酒杯,抿唇而笑,心中透著一絲竊喜。
石雨在門外叫了聲“九爺”後,托著個大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兩個扣了蓋子的大海碗。他朝我咧嘴笑了下,在我和九爺面前各自擺了一個海碗。
我掀開蓋子,熱騰騰的白色霧氣和撲鼻的香氣一塊兒飄了起來,我納悶地笑問:“大過年的,難道就招呼我吃一碗羊ròu湯煮餅?”
九爺微笑不語,只是示意我嘗嘗是否好吃。碗中的餅白如脂,上面漂著嫩綠的蔥花,一見就胃口大開。我喝了一口濃湯,驚喜地眯起了眼睛:“這滋味和平日吃的不一樣。”
九爺還未開口,石雨嘴快地說:“當然不一樣了,姑娘上次隨口說了句長安城的羊ròu不好吃,九爺就惦記上了。羊可是敕勒川的活羊,為了讓姑娘清晨喝上最鮮美的湯,九爺昨兒晚上可一宿都沒睡踏實,還有這餅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