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起先望著我和霍去病時,眼中一直含著冷意,此時卻嘴角輕抿,笑看著我們。
我心中驀地一驚,明中暗中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既然當日為了自己的孩子自私地選擇了這條路,那這個時候就不是我表現愧疚的時刻。
我qiáng迫自己去看rǔ母懷中的嬰兒。說來奇怪,看到他不諳世事的烏黑雙眼時,我心裡驟起酸楚,自然而然地就要去抱孩子,諸般qíng緒混雜在一起,我的雙手簌簌而抖,rǔ母看到我的樣子,遲疑著不敢把孩子遞給我,小孩子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我,居然“嘻“的一聲,笑出來。
望著他的笑顏,我再忍不住,夾雜著思念愧疚難過和心痛,眼中隱隱有了一層淚意,我的寶寶,你現在是不是也會這般笑了?
霍去病抱過孩子,握慣韁繩弓箭的手滿是笨拙的小心翼翼,孩子哇哇大哭起來,rǔ母趕忙接過孩子哄著,衛皇后體諒地看了一眼我們,對rǔ母吩咐:“先抱嬗兒下去。”又對我們道:“等你們心qíng平靜些,再讓你們單獨去看看嬗兒。陛下對嬗兒比對據兒都疼,所幸據兒也極寵弟弟,否則本宮還真怕據兒會嫉妒陛下的偏愛呢!”
一席話說得滿庭笑聲,眾人艷羨不已,有人夸著太子仁厚,有人立即向衛少兒恭賀,衛少兒露了幾分得意,矜持地笑著。我和霍去病卻都沉默地坐著。
李妍嘴角彎彎,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
皇后見我和去病如此,命宮人帶我們去探望孩子。
rǔ母向我們行禮,壓著聲音說:“剛剛睡著了。”
霍嬗嘴裡吸吮著自己的大拇指,時不時“咂吧”一聲,睡得十分香甜。霍去病席地坐下,一面手中緩緩搖著搖籃,一面靜靜凝視著孩子。不管一切多尊貴,都抹殺不了他的孩子是人質的事實。
去病低聲說:“這屋子裡放再多的huáng金玉器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他想要的只是母親的懷抱。”
我看到去病如此,心中難受得像堵了塊大石,再難按捺,正想著告訴他實qíng,掃眼察視四周時,卻瞥到李妍在窗外望著我們,看我看到她,她眉毛一揚,含著笑向我搖搖頭,姍姍離去。
我看去病仍只盯著孩子出神,輕輕追了出去。
李妍好似預料到我會去找她,正在僻靜處等候。我還未開口,她就笑問:“滋味如何?”
我實在想不出來在這種qíng形下,我該什麼樣子才是正常,所以只能面無表qíng地看著她。
“金玉,從此後,霍嬗在宮中一日,你就不能真正去笑。你要日日為他擔心。這孩子和他父親一樣,極投陛下的緣,如今是陛下的心頭寶,可沒人敢對他怎麼樣,只是小孩子都容易出狀況,今天摔一跤,明天掉到池塘里,胳膊腿的出了事qíng都有可能。到時候,陛下即使再氣,也頂多是殺了照顧不周的宮人。”
如果不是她,也許我就能嫁給去病;如果不是她,劉徹不見得真會把孩子帶進宮撫養;如果不是她,我不必出此下策,冒著失去所愛的人的危險,去鬼門關外走一圈;九爺在那幾天受的煎熬和痛楚,也全是因為她,還有現在去病的自責難過……
她笑得太過得意,太過忘形,這一刻她不像那個行事步步為營的李妍,她只是一個被宮廷扭曲,對命運滿心怨恨,遷怒到我的女人。如果我過得痛苦,那她對不曾得到過平凡女子幸福的不甘就會淡很多。
我心頭對她一直的積怨驟然爆發,一個閃身已經立在她面前,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五指用力,李妍的臉色轉白,咳嗽起來,她卻依舊笑著:“我忘了你一身武功呢!可這裡不是糙原大漠,任由你縱橫!你敢嗎?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原來不只是她瘋了,我也快要被bī瘋了。
我深深吸氣又吸氣,緩緩鬆開手,笑著向她行禮:“還望娘娘原諒民女一時衝動。”
我伸手替她整理衣裙,聲音壓得低低:“李娘娘,我和去病都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如果嬗兒掉一根頭髮,我要樓蘭一千個人死,如果嬗兒摔到哪裡,我要樓蘭一萬個人死,如果有別的什麼損傷,我一定要整個樓蘭……陪葬!”
李妍震驚地看著我,剛要說話,我替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發,輕撫了下她的臉頰柔聲說:“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泄露你的身份,我永遠不會泄露你的身份,我頂多就是毀滅樓蘭。去病手握重兵,只要打仗時,迷一下路,設法經過樓蘭,尋個名目殺上幾千樓蘭人,陛下根本不會往心裡去。咦!不知道樓蘭總共人口是多少?甚至我可以索xing設計讓樓蘭做一些違逆陛下的事qíng,激陛下大怒,一舉由大漢滅了樓蘭。”
李妍雙眼大睜:“你不可能做到。”
出聲辯駁反倒顯得心中不確信,我一字不說,只是笑意盈盈地退後幾步,看著她。李妍看到我的表qíng,立即對自己的話不確信起來。
看到她的表qíng,我知道我的威嚇已經管用,俯身向她行禮後,轉身離去。嬗兒,這是我這個母親愧疚中能為你做的一點兒事qí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