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急速地說:“小夭,不管你是誰的女兒,你都是我最親的人。”
璟慢慢地說:“小天,你我初相逢時,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女兒,日後,不管你是誰的女兒,你依舊是你。”
小夭站了起來,向外走去,顓頊和璟忙站起,小夭說:“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不要跟著我!”
顓頊和璟都停住了步子,目送著小天走出了門。
小夭剛走遠,一隻虛體的九尾白狐從璟袖中躍出,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夜色中,顓頊快步走出了食鋪,對一直守護在外面的暗衛下令:“再派幾個人去保護王姬。”
顓頊對璟淡淡地說:“暗衛會護送小夭回小月頂,你回去休息吧!”
顓頊轉身離去,璟問道:“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
顓頊慢慢地轉回了身子。台階下,花燈如海,人群熙來攘往,歡聲笑語不斷,可台階上,也不知道是因為有暗衛的靈力屏蔽,還是恰好沒有人來,冷冷清清,寂靜無聲,只顓頊和璟隔著兩盞羊皮燈籠,對視著。
顓頊唇角似含有一點譏笑:“你如何知道的?”
璟回道:“起初,我以為是王后所為,只有她既想傷害小夭,又有能力散布流言。我想當然地認為陛下也一定在盡力壓制流言,可我竭盡所能,甚至不惜以西陵、鬼方、塗山三氏的力量向赤水氏和神農氏施壓、仍沒有辦法阻止流言的傳開,我才覺得不像是王后。推動流言的力量未免太qiáng大了!今夜,看似一切都是小夭的選擇,可陛下若真不想掃了小夭的玩興,離怨將軍根本不可能踏人這間食鋪,唯一的解釋就是陛下想讓小夭與離怨將軍三人‘偶遇’。”
顓頊淡淡而笑:“豐隆曾一再說你心有百竅,聰慧無雙,我還不太相信,如今看來,你倒是擔得起豐隆的盛讚。”
璟說:“陛下,不是小夭不夠聰慧想不到,而是她永不相信陛下會傷害她。”
顓頊的笑意消失,冷冷地說:“我就是想保護她才這麼做。”
雖然璟已經推測到顓頊的用意,但證實了,依舊震撼,他沉默地後退了幾步,向顓頊行禮:“糙民告退。”
顓頊沒有說話,只是冷然而立,看著璟走下了台階,匯入人群中。
小夭隨著觀賞花燈的人cháo,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可究竟走過了幾條長街,看到了多少盞花燈,卻是完全不知。時兩經過長街,時而走入陋巷,小夭覺得自己是漫無目的、隨意亂走,可當她停在那扇破舊的木門前,小夭才明白,她想來的就是這裡。
小夭緩緩推開了木門,上一次來,這裡爐火通紅,滿鍋驢ròu,香味四溢,這一次,卻是灶冷鍋空,屋寒燈滅。那個做得一手好驢ròu的獨臂老頭已經不再做驢ròu了嗎?
小夭掀起破舊的布帘子,走到院內,四周漆黑一片,沒有燈光,沒有人聲。幸好月色明亮,可以看到院內一片枯敗蕭瑟,待客的兩張木案堆在牆角,滿是灰塵。
小夭敲門:“有人嗎?有人在嗎?老伯、老伯……”
沒有人回答,小夭推開了屋門。屋內的舊木案上有一個靈位、三炷未燒完的殘香。眼前的一切已經清楚地告訴她,獨臂老頭去了何處。
小夭怔怔站了半晌,走進屋子,緩緩坐到了木榻上。
屋子本來就很破舊,如今沒了人住,聞著有一股霉味,小夭卻不願離開,也許,只有這個地方才真正歡迎她。
小夭看著靈位,默默坐了很久,突然輕聲說道:“老伯,他們說你曾是蚩尤的將軍,你一定和蚩尤很熟吧!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我娘?其實,我一直想來看看你,和你聊一聊,可我不敢!我逃避著一切和蚩尤有關的事,現在,我逃不掉了,終於有勇氣來問問你,蚩尤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不是真的是個六親不認的大惡魔、大混帳?他可曾對你們提過我娘?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你,你卻已經走了……”
小夭靠著牆壁,閉上了眼睛,淚如決堤的海,剎那已是滿面。
這位燉驢ròu的將軍已是世上唯一熟悉蚩尤的人!她曾有千百次機會來問他,可她沒來,等她來時,卻已經晚了。
小夭張著嘴,想要痛苦地大叫,卻又一聲都發不出來,極度的痛苦和壓抑jiāo織在一起,讓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老伯,所有人都恨他,所有人都恨他!我也恨他……我只是想聽一個不恨他的人說說他,告訴我,我不該恨他,我想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老伯,不管我走到哪裡,所有人都在咒罵他,也許你是這世上唯一不會咒罵他的人,可現在,你也走了……我恨他!我恨他……”
小夭一遍遍說著“我恨他”,她恨蚩尤帶給娘和她的恥rǔ,她恨他從沒有以父親的名義給予過她一點關愛,她更恨他們拋棄了她,既然不要她,為什麼要生下她?
可今夜來這裡,她想說的並不是“我恨他”,她渴望的是有人給她一個理由,讓她不去恨他,讓她能坦然地面對世人的鄙視和rǔ罵。
但,最後一個人也走了!她對自己爹爹的唯一了解就是世人的咒罵!
淚眼模糊中,小夭看到一個人影從屋角的黑暗中浮現,小夭立即用手臂抱住頭,匆匆把淚擦去。
“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這裡?”小夭的聲音又悶又啞,卻已很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