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訓斥:“不許亂說!連爺爺都對王母客氣有禮!還有,阿獙已經修煉出人形,現在叫獙君,見了人家禮貌一些。”
小六想起了在玉山時的事,烈陽是一隻想鳳凰的琅鳥妖,人形就像十來歲的童子,不愛化作人形,脾氣非常不好,每次她修煉偷懶時,他就會狠狠地啄她,追得她滿桃林亂逃。阿獙是一隻獙獙①妖,還不能幻化人形,但十分聰明,xing格很溫順,每次烈陽啄她時,阿獙都會救她。這麼多年不見,阿獙竟然已有人形,烈陽不知道長高沒有。
那時年紀太小,不懂事,總覺得王母和烈陽好壞,可後來她憑藉自己的力量一次次躲過死亡活下來時,才明白他們的苦心。流làng時,不是沒有想過回去,也許他們不會嫌棄她是變臉小怪物,可等有了勇氣決定回去時,卻被關進了籠子,被折磨rǔ罵了三十年後,一身靈力盡失,她知道自己再回不去了,只能繼續流làng。
小六問:“烈陽和獙君他們會來嗎?”
顓頊說:“如果王母告訴他們,他們肯定會立即趕來。”
小六嘆息,“隔著漫長的歲月,重逢讓人期待又害怕。”
顓頊彈了她腦門一下,“幾時酸不溜丟了?師父說晚上和我們一起用晚膳,你的事……我都告訴他了。”
晚上,俊帝來華音殿和小六,顓頊、十七一起用飯。
這一次,小六終於拿出正形,規規矩矩地開始吃飯。可是,當年她就不是個守規矩的主兒,兩百多年過去,曾經學過的那點規矩禮儀早丟得一gān二淨,姿勢十分彆扭。
十七在一旁照看著,時不時小聲提醒她一聲,顓頊卻袖手旁觀,笑眯眯地等著小六出醜。
小六不滿地說:“你和小時候一樣,仍然是個壞哥哥。”
顓頊眼中閃過黯然,面上笑容不變,“不欺負你欺負誰啊?”
俊帝笑看了一會兒,說道:“行了,你平時怎麼吃,現在就怎麼吃。”
小六甜甜一笑,“還是父王好。”腰立即垮了,袖子也直接挽了上去。
吃晚飯,俊帝對小六說:“今夜月色很好,陪我去走走。”
“嗯。”小六隨著俊帝出了華音殿,向著漪清園走去。
漪清園內有三多:多水、多奇花異糙、多珍禽異shòu。據說,漪清園曾是上代俊帝最喜歡徘徊流連的地方。小六記得小時候娘也常常帶她來這裡玩。有時候一待大半天,娘看書,她一邊戲水,一邊和鳥shòu打架。承恩宮太大了,很多地方小六都沒有去過,就兩個地方最熟:一個是娘居住的梓馨殿,一個就是漪清園。
自從回到承恩宮,小六經常會走到漪清園外,卻一次也沒有進去過。承恩宮早已換了女主人,小六害怕看到一切都變了,會讓她那些遙遠的記憶像是假的。
小六隨著俊帝在園子裡慢慢地走著,她的鼻子發酸,眼眶漸漸地有些濕潤,一切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就好似昨天她剛在這裡玩過。
走過題著對聯的亭子,小六突然跑進去,蹲在柱子旁查看,在柱子裡面,刻著兩隻畫的歪歪扭扭的絲鷺,小六激動地指著,“爹爹,你看,我的畫還在!”
“還有這個,這個也在!”柱子上有三道劃痕,這是當年小六貼著柱子站好,爹爹比著她的身高,用手指劃下。小六還揚言,她會長啊長,一直長的比爹高,比爹舉著手還高,直到爹再也夠不著,劃不了。
亭子已經翻修了幾次,這些卻被jīng心保留了下來。
俊帝蹲到柱子旁,微笑地看著柱子上的圖畫,“這可是你的得意之作,你不是特意嚷著要爹永遠保留嗎?還說等學會女紅,要給爹繡個絲鷺的帕子。”
小六猛地伸手抱住了俊帝。即使已經相認,可她依舊沒有回家的感覺,直到現在,她終於覺得她回家了。
小六的眼淚滾滾而落,俊帝輕拍著她的背,沒有勸慰,只是想讓她哭個夠,讓她把漂泊多年受的苦、受的委屈都哭出來。
小六哭啊哭,好似真要把三百年來都憋著的眼淚全流出來,哭到最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抽抽噎噎地說:“平時,我並不愛哭的。”
俊帝說:“不用不好意思,是我該羞愧,女兒的眼淚是父親的失職。”
小六的眼淚又要下來了,用手帕捂著臉,過了半晌,抬起頭,“我不掉眼淚了。”
小六拽著俊帝站起,她靠著柱子站好,“爹爹,再給我測一次身高。”
俊帝比著她的頭頂,用手指劃了一道刻痕,打趣道:“你長啊長,長了這麼久,還是沒長過爹,爹還是夠得著。”
小六笑著吐吐舌頭,退開幾步,打量著柱子上的刻痕,忽而黯然,“都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真實的身高,感覺一切都是假的。”幾時和顓頊講述時,小六也保持著雲淡風輕的不在乎,就好似她已經完全習慣於變形的外形,習慣於沒有臉,但此刻,她終於流露出了惶恐。
俊帝的手在她的額頭撫摸,漸漸地,小六的額頭中間露出了一個桃花形狀的胎記,俊帝說:“你外形的變幻並不是得了什麼古怪的病,而是你體內有一件稀世神器,叫駐顏花,它能令人留住任何想要的容顏。”
小六困惑地看著俊帝,“神器?不是怪病?是神器讓我容貌隨意變幻?為什麼我體內會封印著神器?”她的眼睛猛然一亮,“那取出神器,我就能露出真實的容貌!就不會再變來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