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小的就怕這事還沒完呢,”戴管事低聲下氣道:“咱們手裡那十幾張曲引,”戴管事抬頭看了眼武成林,小心翼翼的接著道:“小的領了老祖宗的吩咐,想把這曲引放出去,最好放給會仙樓、張宅園子這幾家大店,好歹把打點這十幾張曲引的銀子收回來不是,誰知道,唉!”戴管事重重嘆了口氣:“爺想想,這酒坊全憑曲引,這一張曲引多少難得,小的原想著這是件極容易的事,不過先放個話,讓這幾家大店來尋咱們,誰家價高,咱們就賣給誰家,就是樁穩妥的不能再穩妥的買賣,誰知道,唉!”戴管事又是一聲‘誰知道’加一聲長嘆:“這回出了鬼了,小的從昨兒到今天,尋了七八家正店,竟一家肯要的也沒有,張宅園子的朱掌柜隱隱約約透了句話,說咱們手裡這十幾張曲引,只怕滿京城都沒人敢要,爺,您聽聽,咱們這曲引,怎麼就滿京城沒人敢要了?小的愚笨,當時聽到這話還納悶想不明白,還想著難不成是今年這行qíng不一樣了?這會兒才品過味兒來,這哪是行qíng的事,國公爺,這是有人成心跟咱們過不去呢。”
戴管事一番話說的武成林臉都氣huáng了,來回錯著牙,呼沓沓飛快的搖著摺扇,重重的跺腳叫道:“走!跟我尋阿娘去,敢欺負咱們!?”說著,轉身就往正院奔尋阿娘,戴管事忙緊跟在後面,飛快的轉著心思,想著等會兒怎麼跟寧國大長公主說這事才能把自己從賣曲引的事裡脫的gāngān淨淨。
法雲寺外的別院裡,隔天午後,俞瑤芳送走李恬,站在垂花門下,將和李恬商量好的事從頭到尾又細想了一遍,轉頭看著徐夫人歇息的正屋東廂,下意識的握緊拳頭,用力捶在旁邊欄杆上,這一回,無論如何也要替阿娘出了這口惡氣!
徐夫人半靠在南窗下的炕上,窗外明亮的光線透過桃紅綃紗落在臉上,給她那蒼白的臉上抹了淺淺一層桃紅,倒把人顯得jīng神不少,看到俞瑤芳進來,徐夫人露出笑容低低道:“恬姐兒走了?”
第五十七章誰欺誰
“嗯,她過兩天再來。”俞瑤芳見阿娘氣色明顯見好,心裡輕鬆,腳步更輕快,裙子輕盈的旋成朵半開的牽牛花,側身坐到炕上,探頭過去,仔仔細細看了看徐夫人笑道:“阿娘,您氣色真是好多了,我這麼天天對著你也能看出來了。”
“是嗎?”徐夫人忍不住綻出笑容,目光柔和的看著女兒,聲音低弱卻欣喜:“我也覺的好多了,瑤瑤,你坐過來,阿娘跟你說說話兒。”俞瑤芳輕快的答應一聲,脫了鞋子,挪到徐夫人身邊,徐夫人抬了抬手指,俞瑤芳會意,揮手屏退屋裡侍候的眾丫頭婆子,徐夫人握住女兒的手,帶笑問道:“昨兒見到你七表哥了?”
“嗯,我和恬恬聽經回來,正好在門口遇到他和二舅母,說了幾句話。”
“你七表哥在祖宅長大,小時候就聽說他聰明得很,也頑皮得很,沒想到長大了這樣懂事,生得又好,看著就讓人喜歡,你看你七表哥好不好?”徐夫人看著女兒試探道,俞瑤芳根本沒多想,隨意的點頭道:“好,怎麼不好?這樣小小年紀就考了解元,阿娘不也常誇獎他麼。”
一聽到‘解元’兩個字,徐夫人臉上閃過絲悵然,輕輕嘆了口氣,停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就是太好了,要不是解元就好了。”
“阿娘怎麼這樣說?”俞瑤芳驚訝道,徐夫人憐惜的看著女兒苦笑道:“你二舅母為人坦誠實在,是個寬厚心善的,你二舅又是個xing子溫和極明理的,樂寧徐家門風又好,若是能替你攀下這門親,這樣的夫君,這樣的姑舅,又是樂寧徐家,你嫁過去,就是哪一天我沒了,也放心得很……”
“阿娘你不要這麼說!”俞瑤芳又驚又急的打斷了徐夫人的話,徐夫人笑裡帶著苦澀,垂了垂眼帘,歇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你七表哥家世好、人品好、才氣高,生的又好,什麼都好,唉,就是這個什麼都好,就怕咱們攀不上,清江侯府……唉。”徐夫人傷感而寥落,俞瑤芳聽徐夫人這麼說,瞪大眼睛看著阿娘,呆了片刻失笑道:“阿娘,就是攀得上,我也不願意嫁給這樣的少年才子。”俞瑤芳遲疑了下,帶著絲狡黠看著徐夫人,一臉的先把話說到前頭:“今天是阿娘先跟我說的這事兒,我要是說了什麼不妥當的話,阿娘別又怪我女兒家亂想,不夠嫻靜。”
徐夫人苦笑著垂了垂眼帘,自己病成這樣,只盼著趕緊給女兒尋門好親,可這親事,雖說不該跟女兒說,可除了女兒,還能跟誰商量呢?
“阿娘,昨天我和恬恬也說七表哥好,恬恬說了,這樣的少年才子最嫁不得,哪個才子不是自命風流?這風流才子,若是從外頭看著,就跟那花一樣,芬芳鮮艷,可要是嫁了這樣的風流才子,他今天一個紅倌人、明天一個紅顏知已,後天又相思上哪家舞伎了,那詩啊詞啊才qíng啊都用在這上頭了,淨給人添堵不說,這得糟蹋多少銀子?!這才子又多數清高不問庶務,光會花錢不會掙錢,最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要是嫁給了這樣的風流才子,那就跟從賞花人變成了養花人一樣,天天忙前忙後捉蟲施肥的打理,偏養出來的花還是別人的。”
徐夫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女兒,呆了好半晌才恍過神來:“這是恬姐兒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