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侯續妻陳夫人在你發賣後沒幾天,就到家廟落髮修行了,徐家不點頭,她這輩子別想再踏出家廟半步。”翁先生的話仿佛和他正和洪姨娘說的話題並不相gān,洪姨娘木呆呆的點了點頭:“他們怕徐家!”
“是!遠的不提,徐夫人嫡親兄長徐學士聖眷數十年不衰,徐學士三個入室弟子,囊括了這一科的三鼎甲,官家將皇孫悉數jiāo給徐學士教導,就沖這份師生之誼,可保徐家三代富貴,徐尚書已調任禮部尚書,拜相不過早晚的事,清江侯府除了清江侯的爵位,還有什麼?這公侯之位難道是鐵打銅鑄的?京城因子孫無能而丟了爵位的人家還少了?俞家上溯到清江侯父親,幾代人都沒出過一個有出息的了,若不是俞盛世娶了徐家姑娘,這爵位早就沒了,他們不是怕徐家,他們是怕沒有徐家護持,俞家眨眼就能由侯爵而貶為庶民,甚至抄家滅族!”
洪姨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重重閉上眼睛,她知道他說的一點不錯,從被賣出府那天起,她就看明白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和顯而易見的道理,這一年多,她不肯也不敢想從前,只要一想起來,那噬骨的悔痛就咬的她無法忍受,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麼?!
“求先生指條明路,我是早就該死的人,死不足惜,只求先生給孩子指條活路。”洪姨娘看著翁先生慘然道,翁先生嘆了口氣:“蠢婦!怪不得志宏、志堅不過中人之資,路指在你面前了,還要指什麼路?他們活不活,活成什麼樣,不在俞家,而在徐氏!”
洪姨娘直直的呆了好半晌,閉了閉眼睛道:“先生,求您,允我明天偷偷看一眼宏哥兒,就看一眼,我也能心安赴死,無一絲抱怨,我死了,徐家就不會難為我的孩子了。”
“蠢婦,真是蠢婦!蠢不可及!”翁先生鄙夷的罵道:“因為你難為孩子,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一個娼婦罷了,徐家有誰把你放眼裡?唉,老夫已經指的如此明白,你居然還是半分不悟!你自小怎麼教導你那三個孩子的?三個孩子視你如何?又視夫人如何?你重入娼門,他們心心念念要長大了替你報仇,我問你,若是你,可容這樣的孩子長大?”
洪姨娘機靈靈打了個寒噤,翁先生冷冰冰的接著道:“不要妄想長房只有這兩個男孫,俞家有的是幼小孩童,自小抱過來養大,雖不若親生,至少比養大兩條一心要報仇的毒蛇qiáng,夫人心善,徐家可不善,也不要妄想教唆他們深埋仇恨於心,表面順從,一朝發作,嘿。”翁先生gān笑了一聲:“知子莫若母,你和你那兩個兒子心計才qíng如何,你心裡明白得很,別說徐尚書、徐學士這樣的,就是徐家的管事們,看他們,也能一眼看進骨子裡,所謂父母心,真為了孩子,還能有什麼舍不下的?老夫和志宏有師生之誼,言止於此,你自己好生思量思量吧。”
翁先生說完,下了炕就要走,洪姨娘急撲過去抱住翁先生的腿哀告道:“先生留步,我想好了,想好了,我什麼都不要,為了孩子,我什麼都不要了。”
“那就好。”好半天,翁先生才聲音平平、聽不出什麼qíng感的徐徐道。
京城,禁中勤政殿外,葉貴妃一身玫瑰紫,外面壓了件鴉青褙子,端莊中透著幾分亮麗,剛在勤政殿外,小內侍一眼看到葉貴妃,急忙進去通稟,片刻功夫,鄭太監親自掀起帘子,恭敬道:“娘娘請進。”葉貴妃沖鄭太監客氣非常的微笑謝了,稍稍提了提裙子,端莊從容的進了勤政殿。
官家雖說已經好些年沒在葉貴妃處留宿了,對葉貴妃卻很是敬重客氣,見她進來,放下手裡的硃筆,抬手笑道;“不用多禮,坐吧。”
葉貴妃曲膝福了福,在炕沿上側身坐了,鄭太監親自奉了茶上來,官家先接過一杯抿了一口笑問道:“前兒聽說老夫人身子不慡,太醫怎麼說?好些沒有?”
“謝官家惦記,太醫說是感了時氣,倒沒什麼大礙,吃了幾貼藥下去,昨天就大好了。”葉貴妃微微欠身答道,前幾天孫老夫人被涼風chuī了,腹脘不適,沒想到官家如此關切。
“那就好,”官家徐徐道:“人老了,連時氣也受不住,等會兒讓太醫正陪你去庫房親自挑些老夫人合用的補品,多挑些,給老夫人送過去。你去太醫院傳朕的口諭,從今天起,讓太醫院隔天到東陽郡王府給老夫人診一趟脈。”最後一句話是吩咐鄭太監,鄭太監躬身答應,葉貴妃急忙起身深曲膝謝恩,這是極大的恩寵和臉面。
“……最近外頭傳了些風言風語,”葉貴妃重又坐下,和官家說了幾句閒話,不敢多耽誤,漸漸切入正題:“昨兒五哥兒來給我請安,我就問了他,五哥兒是個好孩子,一口咬定那些風言風語都是沒有的事,我就問他,那紅袖和那些在他身邊侍侯多年的丫頭都發回家嫁人是怎麼回事?他悶了半天,竟然跟我說,那些丫頭年紀大了,不嫁人有傷天和,我又問他,那他跟姚十四說過那些個話沒有?這回他不說話了,只說讓我別多管,他自有主意。”
葉貴妃一邊家長里短的碎碎說著,一邊謹慎仔細的留意著官家的神qíng,官家眉頭仿佛皺了皺,看著鄭太監問道:“老五家河東獅這話,你聽說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