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皇后瞄著李丹若,停了有一會兒才笑道:“好!就依你,我就勉qiáng寬厚一回,你也別亂捧我,我這xing子一點也不寬不厚,要寬厚你去寬厚就行了。”
李丹若聽劉皇后應了,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剛才若是一句沒應好,只怕姚嬤嬤這條命就悄無聲息的沒了,她這麼謹慎的人,若肯放這麼一個知qíng又不是自己的人到手心之外的地方去,那這個地方,就只能是活人去不得的地方--yīn間地府。
可姚嬤嬤得好好的活著,還有李貴人,她們兩個都得好好兒的活著,不管是誰,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這個死,早晚得沉澱成劉皇后和大哥兒母子之間的裂痕和心結,往後,一後一帝,誰知道這樣的裂痕和心結會生出什麼樣的禍事來,她託付給她,她就得盡力不負所托。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第一二一章風起萍末
初夏的京城,傍晚,一條狹小破舊的巷子裡,一樹濃綠的凌霄攀上巷子一邊長滿青苔的屋頂,又從屋頂倒垂下來,一直垂落到巷子半人高處。
賣酸文兒為生的吳秀才喝得半醉,拖著腳步一路趔趄進巷子,歪歪扭扭一頭頂在凌霄上,茂盛的綠葉撲了他滿臉,吳秀才雙手一起抬起撲開凌霄葉,往後退了半步,就靠到了巷子對面。
吳秀才背靠著巷子另一面,仰起脖子看著那一樹生機勃勃的凌霄,這凌霄什麼時候長這麼好了?這凌霄跟那些世家子們一樣,爬的真快!
呃!哈哈!吳秀才打了個酒呃,gān巴巴的笑起來,他也走了運了!吳秀才抬手摸進懷裡,摸到那個硬硬的綢布包,停了停,兩根手指慢慢的溫柔的一點點捏上去,從下到上捏了一遍,長長的吐了口氣,手仿佛突然失去了生命,從懷裡頹然垂下來,直直的落下去,打到巷子牆上,又被反彈回來,仿佛一隻鉛垂般來回晃著。
走了運了……
吳秀才後背一點點往下滑,一屁股坐到地上,仰起的脖子無力的垂下去,一直垂到下巴抵住胸口,胸口的綢包抵在皮ròu上,硬生生硌的痛進心裡,刺進心裡,吳秀才抬手沾滿塵土的手,隔著衣服,溫柔的撫著綢包,仿佛撫著一個幼弱的嬰孩般。
夜幕漸漸垂落,巷子裡一點點暈暗,吳秀才一隻手撐著地,一隻手扶著牆,拖著自己站起來,甩著袖子胡亂拍打了幾下身上一片片塵土和青苔,幾步衝過一個拐角,衝到一扇極小的角門前,雙手一起用力拍著角門,直拍的響滿巷子內外。
“誰?”院子裡傳出一聲驚恐至極的詢問,
“是我,別怕,青娘,是我!”吳秀才被那一聲驚恐的聲音問的心被摘掉般痛,急忙高聲應道,門幾乎立即從裡面打開了,一個二十七八歲,面容平常白淨,神qíng柔順,挺著肚子,看樣子已經有八九個月身孕的女子看到吳秀才,下意識的抬手按上胸口,沒等按實,又反應過來,忙閃到門後,讓進吳秀才,也不敢探頭往外看,只側耳凝聽,見四下並無動靜,急忙關了門,回過身,見吳秀才正呆呆的看著她。
“今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晚?你喝酒了?我去給你熬碗醒酒湯。”青娘伸手撣了撣吳秀才衣服上的塵灰,看著衣服下擺處那一片青苔印,眼裡閃過絲痛惜,這青苔印洗不掉,除了這件,吳秀才幾乎沒有出門能穿的衣服了……米缸又空了……
“你還沒吃飯?不用熬,我沒醉,來,咱們進屋說話。”吳秀才溫柔的攬著青娘,兩三步就進了屋,這個院子小的簡直不能算是院子,一明一暗兩間廂房,門前三面牆圍了兩三步一個院子,往巷子處開了個角門,就這樣的院子,也是接出青娘後才不得不賃的。
“青娘,你看。”吳秀才按著青娘坐到一把舊椅子上,從懷裡摸出綢包,推開青娘面前的碗筷放下,又向著青娘推了推,示意她打開。
“這是什麼?”青娘解開綢布包,包里是一疊折的整整齊齊的契紙,青娘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屏著氣,手指卻止不住抖個不停,吳秀才臉上閃著光彩,看著青娘抖著手指翻開最上面那張契書,啞著嗓子道:“這都是你的,報了病亡,你看看,一色都是全的,往後再不用害怕了。”
“你怎麼……怎麼……我是樂伎,幾代在籍的樂戶……你怎麼……”青娘又驚又喜又疑又怕,語無倫次。吳秀才拖過張凳子,緊挨著青娘坐下,伸手攬住她,一隻手輕輕撫著她鼓起的肚子,輕聲解釋道:“別怕,咱們遇到貴人了,你看看下面,下面還有。”
吳秀才圈著青娘,拿開那張消籍單子,又翻開下面一張笑道:“青娘你看,這是你的新戶籍單子,就落在雙溪鎮,就是有白雲書院的那個雙溪鎮,我給你選的地方,還有這個,你看,這是一處小莊子,足有五十多頃地,一多半是上好的水田,這兒還有,這是兩千兩銀子,見見票即兌的銀莊票……”
青娘越聽越驚恐,盯著吳秀才說不出話來,吳秀才下巴抵在她肩頸處,雙手按在她鼓起的腹部安慰道:“別怕,都是正經門路得來的,咱們明兒就走,明兒一早就走,去莊子,我要看著你安頓好,看著你生了孩子,我得把你安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