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吳家送過來的,想必都是妥當的,你讓人留心著些,大家一路上也辛苦了,讓她們燒些熱水,做些合口的飯菜,咱們就在這裡歇息半天,傍晚再啟程吧。”
丁二躬身答應著,微微揮手示意著領頭的婆子,婆子急忙帶著人磕了頭,腳步輕悄的退下去忙碌起來。
丁二在前面引著,李青帶著綠蒿和水萍,緩步往內院走去,轉進二門影牆,丁二指著東邊一排三間花廳,笑著介紹道:
“連爺說,那三間花廳,是先老夫人每日看帳的地方。”
李青頓住腳步,轉頭看著掩映在綠樹老藤下的花廳,那裡是那個天真可憐的女子留下過印跡的地方,也是連慶心目中最美好的去處之一。
丁二一路介紹著,引著李青進到最裡面的正院裡,
“這裡,連爺說原是先老夫人和……日常起居就在這裡。”
李青站在院子裡,轉頭四顧著看了半晌,低聲吩咐道:
“這裡……不要歇在這裡,就在外面書房裡歇息片刻就是。”
“是枕月閣?還是凌霄軒?”
丁二遲疑著問道,李青轉頭看了看他吩咐道:
“枕月閣吧。”
枕月閣是連老爺子的書房,凌霄軒是李雲生的書房。
丁二躬下身子,答應著引著李青去了枕月閣。
丫頭婆子抬來沐桶、熱水、綠蒿和水萍侍候著李青沐浴洗漱,兩個人也輪流著沐浴gān淨出來,李青已經躺在南窗下的榻上睡著了。
李青一覺醒來,已經是午初時分了,水萍送了蓮子羹進來,李青吃了,站起來轉到書房後,站在台階上,看著後面的一彎月牙湖,湖裡幾支枯敗的荷葉頂在碧清的水面上,水波划過,仿佛有魚輕盈的遊動。
李青微笑著,靠在門廊柱子上,這裡還遺落著那股遠離紅塵凡世的清雅,那位老爺子,也是個福氣之人,若泉下有知,這會兒,他如何想?
若想超凡脫俗、不理紅塵俗務,出家最好,至不濟,也要孑然一身,才不至於遺禍子孫。
李青垂下眼帘,自己算不算孑然一身?
她沒有孑然一身過,到這個世上,睜開眼睛那一刻,就有陳嬤嬤――那個在雪地里,把她揣在懷裡,用全身的熱氣溫暖著她的奶娘,還有連慶,眼神那樣哀傷、那樣憐惜的看著她,把她視作生命一般看護照顧至今,他們愛著她,守護著她,他們的愛,是她的責任和牽掛。
陳嬤嬤走了,有了鄭嬤嬤、秋月,還有琉璃,還有木通、半夏、蘇葉和桑枝,他們陪著她努力生活著,也努力逃跑過。
琉璃走了,秋月嫁了,半夏和蘇葉成了家,木通和桑枝也要成家了,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一份愛、一份責任,她身邊又有了綠蒿、竹雨、水萍、水蘇……
她還有了他她好象從來都沒能孑然一身過。
他現在到底好不好?河北道一片平靜,大爺那樣安然著,他應該是平安著的。
李青心裡漸漸平緩下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依戀起他的懷抱,留戀著他的人,開始有了奢望?
唉,經了兩世為人,她還是做不到太上忘qíng,她從來也沒有做到過
既然如此,那就在這一世,在這凡世紅塵中,好好的做人,認認真真、好好的做一個俗世婦人。
李青又站了片刻,轉回書房,水萍已經帶著人擺好了飯菜,李青吃了飯,略歇息了片刻,叫了丁二進來,吩咐他召了河北府兩位布政使和吳老爺進來。
安排好餘蔭學堂的事,李青送走了吳老爺,又仔細的詢問了些經濟政務,直到申正時分,才送走了兩位布政使,吃了晚飯,收拾好出來,上了車,黑衣衛簇擁著車輛緩緩出了洛城,往玉城馳去。
平陽府六部衙門裡,隱隱彌散出一些神秘而不安的氣息來,楊元嶂從衙門回到府里,臉色yīn郁著進了上房,給楊老夫人請過安,屏退了屋裡侍候的丫頭婆子,側身坐到炕沿上,低聲說道:
“娘,從前天起,衙門裡就有傳言,說爺病重不治,夫人這才趕過去的。”
楊老夫人停了手裡的念珠,滿臉愕然的看著楊元嶂,
“這是誰傳出來的話?想亂了咱們韓地不成?”
“娘,我留心打聽了,象是王府……那邊傳過來的。”
楊元嶂憂心忡忡的說道,楊老夫人緊緊盯著楊元嶂,半晌,才重重的嘆了口氣,伸手拉過楊元嶂的手,輕輕拍了拍,鄭重的說道:
“元嶂,往後娘要是不在了,碰到這樣的大事,你一定先和你大哥商量了,再拿主意,你大哥說什麼,你一定要照你大哥說的去做。”
楊元嶂微微有些茫然的看著楊老夫人,楊老夫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
“你從小雖說讀書不如你大哥,可平日裡為人處事、接人待物,卻比你大哥通透靈活,這是你的長處,可你大哥是個有大智慧的,你大事上頭,少了點硬氣。”
楊元嶂張了張嘴,楊老夫人抬了抬手,止住了他,接著說道:
“你先聽我說,你的心思我明白,可凡事你得往最裡頭想,咱們家,從你嫂子進門那天起,就不能再有半分別的想頭。”
“娘,我不是有別的想頭,我只是怕……萬一是真的,那……”
“那咱們別落了後是不是?”
楊老夫人嘆息著問道,楊元嶂張了張嘴,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楊老夫人苦笑著看著他,
“往後,還是讓你大哥指點著你,多讀些書的好,唉,你想想,你大哥在金川府任上還要連任五年,過了年,夫人就打發你嫂子侄子去了金川府,咱們楊家,一半在內,一半在外,你和你大哥內外呼應,除了爺和夫人,咱們楊家怕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