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二夫人掃了她一眼:“不然能怎樣?你爹爹和弟弟重要還是銀子重要。”這些銀子,除了她拿了來補上自己從前給了那位師爺的私房錢以外,有些是經她的手送出去的,有些是通過邵五送出去的,有時候幾千,有時候幾百。自龔遠和分產以後,本來就沒剩了多少,此時沒了實屬正常。
龔婧琪白了臉:“可是,可是我們怎麼過日子?眼看就要過節了,還要做冬衣,怎麼辦?”難道要賣產業?或者賣她的嫁妝?
龔二夫人見她害怕,把丫鬟婆子支開,招手叫她靠過去:“你別怕,我是先將帳上的銀子支用了,省得將來那個賤人和她那兩個賤種和我們搶。我這裡還有些,你先取一千兩來放在你手邊,省著點花,等秋收上來就有了。”
龔婧琪定了定神:“在哪裡?”
龔二夫人看著她消瘦的樣子,心想自己對不起她,今後也不知會配個什麼樣的人家,況且看她雖然對自己不像從前那麼順從乖巧,但照顧病中的自己卻是盡心盡力,這段時間家裡也多虧了她,讓她歡喜歡喜也好。便放柔了聲音道:“你去我帳後,左邊那隻chuáng柱,對……就是那裡,你摸,把那塊木板取下來……”
她滿心歡喜地等著龔婧琪驚喜地叫起來,誰知龔婧琪道:“你怎麼用張銀票包著這許多糙紙在這裡?”
龔二夫人只當她心qíng好,和自己開玩笑,還躺著不動:“什麼糙紙?你胡說什麼?”
龔婧琪將那捲紙遞給她看:“誰胡說了?除了外面這張是一百兩的銀票,其餘都是糙紙。”
龔二夫人猛地翻身坐起,白了臉一把搶過去,果然如此。她眼前一黑,晃了幾晃,踉踉蹌蹌地跳下chuáng,鞋子也不穿,直撲她藏銀票的chuáng柱處,看到那個空空如也的小dòng,頓時雙眼發直,全身僵硬,手足冰涼。
龔婧琪見她表qíng嚇人,試探地喊了一聲:“娘?”
龔二夫人猛地跳起來,披散著頭髮到處亂翻,撅著屁股往chuáng底下爬,半晌,從chuáng下爬出來,愣愣地看著龔婧琪,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不等龔婧琪伸手去扶她,她已經雙眼往上一cha,咕咚一下翻倒在地。
龔婧琪嚇了個半死,放開聲音大喊起來:“來人啊!來人啊!”
丫頭婆子聞聲湧入,七手八腳地將龔二夫人扶上chuáng,掐人中的掐人中,請大夫的請大夫,正忙亂間,邵五穿著一身簇新的緙絲團花袍子,滿臉是笑地走進來,見狀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五哥,我正有事要找你!”龔婧琪看見他,就瞪起眼睛來,雖然她不知剛才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卻也猜到了個大概。
邵五卻jīng,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捲糙紙,故作鎮定地道:“表妹,姑母可是又犯病了?待我去請大夫來。”腳底抹油,轉身就走,走到外間,見丫鬟婆子俱都忙亂,無人注意他,迅速走到多寶格邊,揀那最值錢的一塊翡翠雕件扯了塊桌布包上,埋頭就往外走。
走到垂花門口,正好遇到龔遠季下學回來,龔遠季看見他,便道:“五哥,你好久沒帶我出去玩了。上次你說我只要那麼說,你就把你那隻蟋蟀王給我的。”
邵五急著要離開,敷衍道:“改天改天,你母親又發病了,我去給她請大夫。”
龔遠季眼尖,指著他手裡的包裹道:“這是什麼?”
邵五略晃了一晃,道:“你姐姐給的八月十五的節禮。”將龔遠季一撥,埋頭快步離開。走至街角轉彎處,忽見往日同他賭過的一個人稱越哥兒的賭棍笑嘻嘻地迎上來,擠眉弄眼地道:“五哥,好久不見,看你chūn風滿面,哪裡發財去了?”
邵五瞅了瞅手裡的包裹,心想拿回家去也沒放處,拿去賣了又怕被人認出來,不如壓在賭坊里將做本錢,賭沒了也就算了,若是贏了,便是賺了。遂親熱地拍了拍越哥兒的肩頭,笑道:“走,好久不見大家,怪想的。”
越哥兒聞音知雅意,摟了他的肩頭笑道:“走呀,一起去樂和樂和,這些日子你不去,好多人都問起你來呢。”
邵五微微一笑,與他相攜而去。進了慣常去的賭場裡,只見幾個相熟的人果然正堵得熱火朝天,賭注下得大,其中一人好運連連,贏得厲害。邵五看得心癢,將那包袱重重扔在台上:“我來!”
天亮時分,邵五血紅了眼,慘白了臉順著牆壁打算往外溜,眼看要到門口,就被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撲上來,拎小jī似地按在角落裡,越哥兒隨後跟來,先前和藹可親,帶了幾分諂媚的臉已經化作凶神惡煞:“趕緊把欠哥兒們的六萬兩銀子拿來,不然小心你的狗命!”
邵五不服:“你們聯手……”話音未落,已被人一拳打在臉上,一股鐵腥味瀰漫了滿嘴,他張嘴一吐,吐出來兩顆牙齒,還未尖叫出聲,一把明晃晃,冒著寒氣的匕首就在他臉上擦了擦,越哥兒冷笑:“邵五爺,大家都是場面上走慣的人,願賭服輸,賭債概不賒欠,這個規矩不用兄弟我教你了吧?”
邵五被激起一層jī皮疙瘩,歪著脖子不敢動彈:“哎,哎,好兄弟,有話好好說……別動刀啊……見了血不好……”耳朵上一涼,他下意識地捂住耳朵慘叫:“我給,我給,你別……”
越哥兒滿意地一笑,用匕首拍拍他的臉:“走,前面帶路去拿銀子。”見他眼珠子亂轉,按著他的肩頭,用匕首在他下體虛晃一刀,冷笑:“別打鬼主意,不然叫你做公公。說,去哪裡?”
邵五縮了脖子,有便意:“去楊家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