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憫已然起步:“我就住在袁家,你表嫂泡得一手好茶,表妹若是有時間,不妨與表妹夫一道來喝茶。”
明菲笑著應了,崔憫辭過宋道士,大步出了院門。
蕭慈已經撲上去拉住宋道士的袖子,道:“師父,您看,無涯那見錢眼開的,又高價賣我們橘子。收了我這朋友二兩銀子一個,實在過分,你讓他把錢退我們。”
薛亦青有些暈,不是五錢銀子一個的麼?
宋道士已經笑指向明菲:“她會捨得二兩銀子買一個橘子?老道士不信。”指指薛亦青,“說那個丫頭還差不多。”
薛亦青不服氣:“老道長,您怎麼知道我就該被騙?”
一個“騙”字出口,宋道士身邊站立的一個眉清目秀的道童忍不住低咳了一聲。蕭慈笑得眉眼彎彎:“青妹妹,還是你一語中的。”
宋道士正色道:“哪裡來的丫頭,竟然敢說我這敕造的寶觀騙人?難道是活得不耐煩了?膽敢藐視天子法令嗎?”
薛亦青嚇得一個趔趄,求救地看向明菲:“表嫂,我不是那個意思。”
明菲笑道:“莫怕,老道長嚇唬你呢。”又同宋道士道,“老道長,我這表妹膽子小,您老莫嚇唬她。”
宋道士哈哈大笑:“都進來吧。”
薛亦青的膽子頓時大起來,嬌俏地皺皺鼻子,“又愛騙人,還愛嚇唬人。”
寒暄過後,宋道士收到明菲的眼色,看向蕭慈:“這觀里的景致還算不錯,小蕭你領薛小姐出去游一圈,順便煩勞你讓廚下做點素齋送上來。”
“是。”蕭慈打量了明菲一眼,笑著拉了薛亦青,“後面有五彩芙蓉開得極好,我領你去看。”
薛亦青想到明菲與宋道士約莫是有話要說,順從地跟了蕭慈離去。
宋道士打量著明菲拿去的夾棉道袍和鞋襪,捻著潔白的鬍鬚笑道:“看來你是打算兌現你的諾言,為我養老送終了?”
明菲笑道:“當年發下的誓言,從來不敢相忘。只苦於我是女兒身,前進後退不由自己,多有疏忽。若非機緣巧合,道長回到水城府養老,我只怕是要食言。”
宋道士微微一笑:“在京中,你哥哥按照你的囑咐,四時八節送去的吃食與衣物,打理很不錯。病中,也曾為我四處尋醫訪藥,他這個小伙子,為人不錯。”
說起蔡光庭,明菲很是驕傲,以笑作答。
宋道士取了一件袍子,披在自己身上,比劃了幾下,調皮地笑道:“很合適,沒白疼你。既然你要兌現你的諾言,那麼你記著,四時八節的供養,你一樣也不能少,不能比你哥哥給的差。”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子,將他潔白的鬚髮照成半透明的金色,襯著他臉上如同孩子一般調皮的笑容與那雙睿智的眼睛,明菲心口一熱,喃喃地應道:“好。”
宋道士又拈起一塊她帶去的栗子糕,吃了半口就扔到一旁:“不甜不甜,你這栗子一定是新打下的,我跟你說,你要先將它晾曬上幾天,等它gān了些再拿來做糕點才甜。罰你重新做。”
他的毫不客氣讓明菲覺得心頭暖洋洋的,鬼使神差地,她問了宋道士一句話:“老道長,您真的能勘破命理?”
宋道士的眼裡閃過一道jīng光:“當然是真的。不然你以為我這個敕造道觀怎麼得來的?”
明菲有些迷茫:“我一直以為,事在人為,只要努力,哪怕不能達到最想要的目標,卻也能最大限度改善自己和身邊人的處境,活得更好。可是有些事qíng,無論你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預定的結局。”就比如說,在夢裡夢見過千百次的媽媽,回是回不去了,媽媽的結局也註定是淒涼孤獨的老去,她卻不能做任何事,亦無力改變什麼。
宋道士沉思片刻,道:“你想知道什麼?”
明菲道:“我想知道一個人的命理如何。”
宋道士道:“真是奇怪了,今日怎地這許多人問我命理?莫非老道士又再次聲名遠揚了?”
明菲想到崔憫臨去前那淺淺的笑意,心中一動:“那您先前算的那條命,好不好呢?”
宋道士搖頭晃腦:“貴啊,貴重之極。”
明菲有些失神,是崔吉吉吧?這個時代,一個女孩子的命,貴重之極能到什麼地步?答案呼之yù出。
宋道士催她:“八字。”
明菲咬了咬牙:“我不知道她哪年出生,只知道她屬牛。”
宋道士閉目道:“無妨。”
明菲順溜的將媽媽出生月日時說了,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宋道士翻飛的手指,連大氣也不敢出。人的心理很奇怪,一帆風順,自信飽滿之時,很少有求神的,而到了軟弱之時,卻忍不住就要信了,而且抱著那虛無縹緲當做jīng神支柱,不可或缺。
宋道士好容易停了下來,悲憫地看著她:“此人已死,前半生吉順,後半生坎坷,突逢大難,家破人亡,晚景淒涼……”
媽媽已經死了?明菲的臉色頓時煞白,神思恍惚,連宋道士後面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楚。
宋道士見她渾渾噩噩的樣子,暗嘆了一口氣,猛然提高聲音道:“但她命中帶奇,山窮水盡之時將遇貴人,非親非故,卻能晚年有靠,最終並不是孤獨離去。”
明菲勉qiáng按捺住心中的悲意,低聲道:“遇到貴人了嗎?”是遇到善良的保姆了?還是遇到善良的人了?不知宋道士說的是真是假,只不過,她寧願相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