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遠和只是嘿嘿地笑,老大不忍心地看著女兒抽泣的背影,不過一個孩子罷了,懂得什麼?有點小脾氣很正常。抱著哄哄,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就是了。但明菲的想法和他不一樣,該寵的時候寵,犯橫的時候堅決不姑息,因此他也不敢和明菲對著gān,只能是愛莫能助地站在那裡悄悄看著女兒。
舒眉的角度看不到龔遠和,只看到母親真的扔下她走遠了,而且頭也沒回,去得好快,很快就不見了身影。好像馬車聲響起來了也,她終於害怕起來,張嘴想哭,已經哼了一聲,卻又忍住了,垂著頭想了想,戀戀不捨地摸著櫻桃樹皮小聲說:“我娘真的生氣了,我要走了。給我留著哈,明年我又來。”說完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從袖子裡摸出塊小手巾來擦了擦臉,又拍拍衣服,才提步往外跑。
龔遠和差點沒笑出聲來,好容易忍住,卻見舒眉已經從自己身邊奔了過去,忙斜刺里探出手去,將舒眉攔腰抱住,高高舉起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道:“你剛才在做什麼?為何這麼久都不出去,大家都在等你一個人呢。”
舒眉也知道自己剛才做的事不對,正愁著怎樣才能下台階,眼珠子一轉,便摟住了龔遠和的脖子,在他臉上使勁親了一口,道:“爹爹,娘不要我了。”
人小鬼大。龔遠和挑了挑眉:“你娘為什麼不要你了?”
舒眉摸摸腦袋,可憐兮兮地道:“我不聽話,她生氣了,不要我跟著她去,我跟著你好不好?”
“好呀。”龔遠和忍住笑,嚴肅地問她:“她不要你跟著她去呀,那咱們也不要她跟著我們去,就我和你一起走,叫弟弟和她自個兒走,好不好?”
舒眉為難地搓了搓小胖手,小聲道:“你們不同路嗎?”
龔遠和搖頭:“我們不同路。咱們各走各的。”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外間,他指了指馬車:“你娘和弟弟坐馬車走,我和你坐船走。”
舒眉糾結地看看馬車,道:“那半路能遇上不?”
“不能,可能以後都遇不到呢。反正你都惹你娘生氣了,她不是不要你了嗎?遇不到也沒關係。”
舒眉突然哇地大哭起來:“不,我要和娘同路。”
龔遠和唬了一跳,剛才不是還忍著不哭的嗎,怎麼突然就哭了?不由哀嘆一聲,女兒還是想娘多一些啊。隨手將舒眉放到車上,“自己去和你娘說。”
舒眉也不看明菲的臉色,蹬蹬蹬朝明菲懷裡撲過去:“娘,我錯了,我要和你同路。”
明菲聽到她肯認錯,心先就軟了一大半,將展颺遞給rǔ娘抱著,拿了帕子給她擦淚:“知道錯了就好,下一次不要再犯,你年紀雖小,卻也應該懂道理講道理,不能胡攪蠻纏,知道麼?”
舒眉靠在母親懷裡,只覺得暖洋洋,香噴噴,軟綿綿的,舒服成一片,只顧著連連點頭。眼瞅著龔遠和似乎不上車,忙又跑過去牽住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看著他:“爹爹,你也上來,我們同路!”
龔遠和酸溜溜的心這才好受了些,摸摸舒眉的頭上了車,命令車夫趕車。
馬車駛出府衙後門,沿著靜悄悄的青石板路一直向江邊碼頭駛去。馬車轔轔,舒眉坐在父親懷裡,心滿意足地看看右邊坐著的母親,笑逐顏開地在蜷在母親懷裡打瞌睡的弟弟臉上“吧唧”親了一大口,然後迅速躲開,見弟弟不知自己已經躲開,還皺著眉頭閉著眼睛伸手去推人,一推推了個空,她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又在弟弟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望著一雙可愛的兒女,明菲與龔遠和相視一笑,說不盡的甜蜜縈繞在心頭。
龔遠和悄悄伸出手去,溫柔地摸了摸明菲的腰,三年時間過去,自己變得又黑又壯的,明菲卻只是稍微豐腴了些,還是一樣的白淨美麗,苗條動人,看著倒比從前更迷人了些。察覺到龔遠和隱隱的溫柔,明菲不露痕跡地往他身邊挪了挪,緊緊靠著他。
透過車窗,可以看得到外面chūn光正好。
青縣的清晨總是靜謐而安靜的,特別是在暮chūn時節里,白白的霧氣襯著江邊的桃紅柳綠,顯得更是格外靜謐而安逸,清新可人。
看著遠處霧氣環繞中的青縣碼頭,龔遠和很有些感慨。他來這裡整整三年多,對這裡的一切卻並不比對水城府的陌生,他行遍了整個青縣的山山水水,動員縣紳們捐資,跑到水城府乃至撫鳴去要錢,不分晝夜帶著人治理險灘,人褪了一層皮後,終於在這裡建起了一個碼頭。
碼頭建起後,來青縣販貨的商人多了,青縣一年三熟的蠶繭和盛產的核桃板栗石榴等物都運了出去,換成了白花花的銀子。時間太短,他不敢說青縣因此而變得有多富庶,但他的的確確做到了問心無愧。
明菲順著龔遠和的目光看出去,笑道:“有些捨不得?”來此處三年多,每當酷暑難耐,蚊蟲兇猛,兩個孩子嚎啕大哭之時,他總自責發狠說要走人。此時真能走了,卻還是又捨不得了。
龔遠和收回目光,笑道:“是有點。畢竟這碼頭是我一筆筆地畫出來,上面的每一塊石頭,也都是我親眼看著砌上去的。”
明菲臉上的笑容突然放大,低聲道:“我以你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