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來了,就進去坐坐吧?你爹爹身體已是不行了,你就不肯最後看他一眼?”綠綺夫人幽幽的在她身後說。
初晨身子一僵,停了腳步,不曾回身。
“白天初蘊回來跟我說在街上看見了兩個人像你和蘇縝,我還道是他胡說。誰知竟然是真的。”
初晨苦笑,原來初蘊已經看見了他們啊,她還以為他沒有認出他們來。
綠綺夫人嘆了口氣:“你肯回來看我們一眼,我已是沒有什麼多的想法了。將來,我只盼著你能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維護一下初蘊。”
“你既然擔心他,為什麼還要放任他做那些事qíng?是怕他死得不快嗎?”初晨終於沒忍住,冒出了一句。
“我有什麼辦法?風家一直都被放在這虎láng之地,日日提心弔膽,過了今日不知有否明日。他若再沒有幾分血xing,就算是苟延殘喘,也遲早要死。還不如讓他瞎鬧著,練出幾分真本事來,就算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他也能逃得遠些。”
初晨冷笑:“你倒是事無巨細都為他打算好了。是新太子不肯接受你的好意,還是沒有女兒送人了?”有些恨意一直埋在她心底深處,明知道說出來於事無補,她還是忍不住要說出來逞一時之快。
綠綺夫人沉默了一會:“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但如今說什麼都是晚了,所以我也不想說什麼。你將來若肯看顧他,我承你的qíng,若是不願,我也不怨你。你走吧。”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風子瑛披了件外衣,拿了枝蠟燭探出頭來問綠綺夫人:“你在和誰說話?”一時看見yīn影里的身影,他呆了半晌,顫抖著道:“是,是晨兒嗎?”
初晨回過頭,淡淡地應了一聲。
綠綺夫人仍然是那樣一副華貴雍容,高高在上的樣子,只是眼角唇角都有了愁紋,風子瑛更是兩鬢斑白,背已經微微佝僂了。他們才不過四十出頭呢,就已經成了這副樣子,可見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過得並不舒坦。
風子瑛眼裡有了淚光,“我聽說的時候,我很難過。後來阿憐回來,我才知道,我們一直都在悄悄找你,但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你,還好嗎?”
初晨心裡一軟,點點頭,隨即撇開視線,不肯再看二人一眼。
風子瑛低低咳嗽起來,綠綺夫人上去扶住他,像是對初晨說話,又像是對他說話,“進去吧。”
風子瑛殷切地看著初晨,初晨低低嘆了口氣,道:“我不進去了,說幾句話就走。”她費力地咽了口口水,原來在愛之後憎恨一個人是那麼的容易,恨過之後,再表達自己的關心是那麼的難。“家裡的下人呢?怎麼我一路行來,人影都沒有?”
綠綺夫人回答:“除了不願走的幾個老人外,都遣散了。你父親說,我們不能拖著人家一起等死。”
“家族裡的其他人呢?”初晨有些惱怒,平時他們都只會算計她家,有事只會找她家。到了這個時候,就全溜走了?
風子瑛微微一笑:“死的死了,逃的逃了。這麼大家子人,總得有那麼一兩個活下去吧?如果將來寧國公府沒了,但風氏仍然可以延續下去。”
逃了?那是他看事qíng不妙,想辦法弄走的吧?“那為什麼不讓初蘊?”初晨沒有說下去,她這樣一說,不是就說明她還在關心著他們嗎?她明明是恨他們的。
風子瑛很緩慢,但很堅定的說,“我們是長房長孫,不要說是初陽還在京里,就算是只剩下他一個,只要風氏寧國公府這塊牌子還在,他就不能走。”
風氏寧國公府這塊牌子啊?她當初就是為了這塊牌子才被他們拋棄的。這塊牌子冷冰冰地高掛在那裡,冷眼看著這府里的悲歡離合,它為每天進出於它下面的人增添光彩,進出於它下面的人又為它增添光彩。它就像是彥信為之奮鬥的心中那個傲立於天下人面前的夢想一樣,也是風氏人心中堅持的那個夢想。
初晨嘆了口氣,“我如果能活下去,自然會看顧初蘊。你還是調理調理身子吧,你活著,他也能多有幾天好日子過。”她沒有理風子瑛的呼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寧國公府。綠綺夫人沒有挽留她。初晨知道綠綺夫人就是開了口挽留她,她也不會回頭,但綠綺夫人始終沒有喊她,卻讓她心頭說不出的滋味。也許人都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往往越是盼望。
初晨推開房門,警覺地往旁邊一閃,低聲喝問:“是誰?”
屋裡燈光亮起,蘇縝坐在桌前看著她:“是我。”
“師兄?”初晨有些尷尬地垂手站在門口,不敢進去,眼睛四處逡巡。也不知羅二在哪裡等著,就等著出來拿臉色給她看。想想自己也夠窩囊的,居然有這麼一個人日夜盯梢,不得自由。她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彥信放她走時,那樣放心,都沒有警告過或是jiāo待過她任何一句,類似於不許和蘇縝太接近之類的話,原來是早有準備。他選的這個羅二果然是極品。
蘇縝知道她在防著羅二,輕笑一聲,“他不在。我讓他去找人送東西去了。要不然你以為你怎麼能輕易就擺脫了他,獨自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