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扶鎮定自若地行了個禮,悄悄退了出去。
許櫻哥默然立了片刻,也低聲同姚氏告辭,張儀正盯著窗外的那株青翠高聳的柏樹,似是魂飛天外,可當她走到殿門前時,卻聽張儀正淡淡地道:“許二娘子留步,我有一事請教。”
許櫻哥只得站住了,回身一福:“不敢,三爺有事只管吩咐。”當著姚氏並許執的面,她就不信這混帳能把她怎樣。
張儀正仍然盯著窗外,看也不看她:“他們都罵我登徒子,說是我輕薄了你。可我真覺得冤枉,今日我便當著令堂並令兄的面問問許二娘子,昨日我可曾輕薄了你?若是,又怎麼輕薄的你?”
這話實在無禮並狡詐之極,若說是真的,叫一個女兒家當著這許多人親口再描述一遍,相當於被再凌rǔ一遍。若說不是真的,那許櫻哥不是相當於自打耳光麼?許執變了神色恨聲道:“三爺!我許家的女兒豈容……”
“哥哥。”許櫻哥止住許執的滔天怒火,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道:“三爺,公道自在人心,一切不過是誤會罷了。”識時務者為俊傑,要論能伸能屈,她從來都做得不錯。何況真的理論起來,她也不過是被他多看了兩眼,罵了幾句,值不得什麼,倒是他好生挨了頓打,吃虧是實實在在的。
張儀正猛地回頭,指著他被打得青紫腫脹的臉冷笑:“誤會?說得可真輕巧。”
第12章兄長(一)
許櫻哥自來是個臉皮極厚的,對張儀正擺出來的那副以勢壓人視而不見,笑得甜美自然的再一福:“自是誤會。我們女子膽小,遇到事難免驚慌失措,失了分寸的亂喊亂嚷一氣。若是有小女子或是家中下仆不是的地方,小女子向您賠禮,望您海涵。”誤會最好了,她可不樂意被安上一個被這花花太歲調戲過的名聲。既然他不依不饒,她便把姿態做足,賠個禮不會少塊ròu,逞一時之口利反倒可能少塊ròu。
姚氏忍怒適時上前調解:“還請三爺海涵,她年紀輕,平日又少出門,遇事難免大驚小怪,既是誤會,說開就好了。”
張儀正眉毛一揚,正待要開口就聽人笑道:“好生熱鬧。”接著一著青綢長衫,黑紗長靴,體壯如塔,舉止威嚴的青年男子含笑緩步走了進來。正是許杏哥的丈夫、鎮軍將軍府的嫡長子、定遠將軍武進,同眾人見過禮後,刻意忽略了殿內的凝重氣氛,笑看著張儀正親密地道:“三爺,不過是片刻功夫就找不到你了。”
他與張儀正是姨表兄弟,平日也是走得近的,可昨日張儀正卻不給他面子。此時雖趕來阻擋,卻也擔心張儀正照舊不給面子,幸虧張儀正只沉默了片刻便順坡下驢,淡笑道:“武大哥,你曉得我的xing子閒不住。聽說許府在做法事超度亡靈,忍不住過來看看熱鬧。”轉瞬間換了張笑臉問姚氏:“許夫人,我不太會說話,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不等姚氏回答,又問:“不知府上超度的是誰?我適才去看並不見牌位,這樣是否有些不妥?”
姚氏給許櫻哥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快走,同樣笑眯眯地回答道:“三爺,說來您也不認識。都是妾身早年喪亂的親人,人數不少,年月太久,有些人妾身甚至已忘了名字和音容啦。總歸是心意罷了,想來他們也不會太計較……”
“許夫人果然如同傳聞中那般慈善。”張儀正的目光落在門邊——許櫻哥帶著紫靄並青玉,輕手輕腳地跨過門檻,靈動如兔子,“唰”地一下便閃得不見了影蹤。他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下來,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衣領。
此時清風徐來,陽光明媚,梵唱聲聲,周圍人卻都察覺到了他突然焦躁起來的qíng緒,姚氏察言觀色,見他長密的睫毛垂下來將一雙輪廓微深的眼眸蓋得嚴嚴實實,並看不清他眼裡的真實qíng緒,便向武進使了個眼色。武進會意,便笑道:“三爺從前可來過這香積寺?”
張儀正不答,仿似不曾聽見。
許執真心覺著這人太過驕奢,太沒教養,太過可惡了。武進卻是半點不見異色,耐耐心心地又重複問了一遍。
張儀正這才仿似如從夢中驚醒一般,道:“來過的,從前同母妃一同來過。”
武進就道:“想必你那時候心不定,許多有趣的地方不曾去過。今日難得天氣不錯,寺中也沒什麼閒雜人等,待我領了你去四處逛逛,回去後同王妃說起她也歡喜。”
張儀正似笑非笑地道:“武大哥,你是怕我在這裡給你的岳母和舅子添麻煩吧?”
他直白到故意為難人,武進自不承認:“哪裡的話。你若不想去,就在這裡同我大舅哥說說話也不錯,他飽覽群書,極有見識。”
“我不過粗人一個,哪裡懂得那些。”張儀正輕輕拍了拍白藤肩輿的扶手,淡淡地吩咐健仆:“走罷。”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姚氏滿臉堆笑領著眾人歡送。
武進忙跟了去:“往這邊走。”
張儀正將手扶著額頭道:“武大哥有事請自去忙,我自己隨便轉轉。”
武進不好勉qiáng,只得任由他去,又多了個心眼,叫個得力的心腹之人悄悄跟著,若是看到他有異動就趕緊來報。待得張儀正的肩輿去了,武進方又折回偏殿去同姚氏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