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馬嘶人叫,一片混亂。他們看不清楚具體的細節,卻能根據眾女所穿的服色分辨出大概是怎麼回事——一匹胭脂馬嘶鳴著往場地邊緣狂奔而去,馬背上身穿粉紅色衫子的阮珠娘張皇失措地緊緊抱著馬頸,幾yù被顛落下來,驚險萬分。穿著火紅色胡服的許櫻哥打馬跟上,小心謹慎卻又十分大膽地挨近了那發狂的胭脂馬,隨即左手持韁,右臂探過去撈阮珠娘,阮珠娘卻只是哭喊著拼命搖頭,胭脂馬則越發癲狂。如此三番,馮月兒也試探著打馬上去,試圖幫助許櫻哥救助阮珠娘。不知許櫻哥大喊了一聲什麼,阮珠娘終於鬆開了馬頸,側身朝許櫻哥撲過去,許櫻哥順勢一帶,將她接住橫放在身前,催馬離開那匹發狂的胭脂馬。
第58章質問
許家這女子的騎術膽識果然過人,果然有些意思,此番這混帳東西總算是看對了人,便是他自己也覺著真不錯。張儀端虛抹了一把冷汗,看向張儀正笑道:“許家二娘子真是個妙人兒。如此膽識,恐怕能和姑姑年輕時比一比了。真是想不出來,許衡那腐儒怎會養出這樣的女兒?”
張儀正神色漠然,一雙眼睛幽然深邃,抿得緊緊的嘴唇此時方放鬆了些,淡淡地道:“她也配和姑姑比?不過玩的巧勁兒和傻大膽。你這話不要讓姑姑曉得,省得姑姑說你rǔ沒了她。”
他們說的姑姑,專指與康王一母同胞的長樂公主,而不指其他任何女人所生的任何人。長樂公主得寵並不只是因為她是朱後所出的唯一嫡出公主,更是因為她類似今上的勇猛果敢。用勇猛這麼個詞形容一位公主似乎有些不妥,但用在長樂公主身上還偏偏很恰當——長樂公主還是如花少女的時候就親手誅殺了謀刺今上的刺客,雖然身受重傷,卻始終不皺眉頭,所以幾十年的榮寵,她受之無愧。
張儀端訕訕一笑,正要說話,卻又聽場中再次傳來驚呼聲,這又是怎麼了?二人都斂了神色,迅速朝場中看過去。
只見阮珠娘那匹本已朝著場地另一端奔過去的胭脂馬因被馮府的奴僕攔阻,便又折回來,朝著許櫻哥和阮珠娘狂奔而去。而許櫻哥卻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坐在馬背上,右臂無力地下垂著,不見提韁避開,仿佛是任人宰割一般的。能下場打球的馬兒都是溫順的xing子,也通人xing,懂得自己閃避,但今日大白馬的qíng形也很古怪,雖然bào怒地長嘶著,動作卻不靈活,往旁閃避的動作也顯得很笨拙。
“這是怎麼了?難道竟然避不開?”眼看著這如花似玉,騎術jīng良,膽識過人的勇敢女子遇險,張儀端很是替許櫻哥著急,也顧不上張儀正就在一旁看著,下意識地就喊了出來,只恨自己離得太遠,不能飛身去救佳人。
“那些吃屎的奴僕是gān什麼的?就這麼gān看著?”張儀端覺著自己已經不敢再看,便把一腔怒火都發到球場周圍亂成一團的各府奴僕身上去。卻見一條青灰色的身影矯健地自人群中奔出,飛身朝著那匹bào烈的胭脂馬撲過去,堪堪攔在了許櫻哥的跟前,緊接著雙手如鐵爪一般緊緊扣住了胭脂馬的轡頭,胭脂馬無論怎麼掙扎,那人都像是一顆釘在地上的釘子,牢固不可輕移。
塵埃落定,有驚無險。
許櫻哥俯身安撫大白馬,大白馬平靜下來,安然地載著她與阮珠娘二人向一旁走去,有人迅速把二人接下來並把大白馬牽下去治療。但已經沒有人關注許櫻哥這裡,包括許櫻哥在內,目光都被球場正中搏鬥的一人一馬給吸引了。那人身形魁梧,卻異常靈活有力,不屈不撓地和胭脂馬比著勇氣和力量,胭脂馬終於敗下陣來,軟綿綿地側翻倒地,大口喘氣。眾人齊齊發出一陣歡呼。
“許二娘子的右臂一定是在接阮珠娘的時候脫臼了!雖然神勇,到底只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哪裡能有男子的膂力?她那白馬肯定是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想必是腿傷。那個小廝身手不錯,膽識過人,不知是誰家的奴僕?有意思啊,有意思。今日總算沒白跑這一趟。”張儀端也是個玩家,這會兒見驚險已過,便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點評推論著剛才的事qíng真相。
他嘰嘰呱呱地說了許久,始終不見身邊的張儀正有任何動靜,不由奇怪地看向張儀正,笑道:“三哥適才不是要看美人墮馬遇險麼?怎地看到了卻沒聲兒了?是被嚇著了?還是心疼壞了?”
張儀正沉默地注視著球場裡,眉頭緊鎖,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下頜緊繃,神色間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悵惘。肩膀似是在微微抖動,鼻尖似有細汗,還真像是一副被嚇壞了的表現。
莫不是自己眼花?張儀端眨了眨眼,聚jīng會神地再次看向張儀正,yù把他的神態看得更清楚些,卻見張儀正已經迅速轉過身去大步往下走,淡淡地道:“早前想看,真看到了卻覺得無趣,不過是個無知狂妄的女子自以為是,妄圖藉機謀名謀利,偽善本xing發作而已!”
張儀端莫名其妙的目送著張儀正遠去的背影,暗道這人莫不是有病吧?人家一個小女子又不需要建功立業,本身又是名門之女,便是再有她的理由,以身犯險救人也值得人認真誇讚兩句,怎地在張儀正的眼裡卻成了謀名謀利的偽善行止?這到底是在乎還是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