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正猶豫了一下,將放在她脖頸上的手鬆開,又將袍袖自她的手中抽出,似是想說什麼卻未曾開得口,而是拿著手中的兵刃緩緩起身,沙啞著嗓子道:“自己躲。”
他把惡人引到此處,她該恨他怨他才是,不然,他自己挺身而出也是應該,但不知怎地,許櫻哥心裡某處卻急速縮了一下,衝口而出:“你想問我什麼?或是誰害的你?”他跑來尋她,既然不是真的想要她死,便總是有話要問,而這個時候她很樂意回答他。要不然,便是告訴她誰害他至此,若她能活下來,便可以告知康王府。
張儀正默了片刻,突然大喊一聲,似哭又似笑,猛地向前衝去,接著房門發出一聲悽慘的怪叫,兵器jiāo擊之聲四起,家具發出可怕的撞擊聲,許櫻哥再顧不得別的,抱著頭連滾帶爬地爬到了chuáng底下,雙手抱住赤luǒ的雙臂,瑟瑟發抖,縮成一團。
而當此時,莊子另一端發出一陣大喊:“抓賊啊!抓賊啊!賊往東邊跑了,不要叫他逃掉……”敲鑼打鼓,聲音之大,便是窗外的風雨之聲也小了許多。屋子裡正在jiāo手的人卻恍若未聞,照舊殺得興起。
許櫻哥只能聽到帶著不祥意味的兵刃撞擊聲,壓抑的慘呼聲不絕於耳,鼻端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她不知道外面的qíng景如何,只知祈禱張儀正不要死在這裡,不然他們所有人可就都完了。
“滴答……滴答……”不知是窗外房檐上滴下的雨水還是房中死人身上流下的血,一聲接一聲,催得許櫻哥心煩意亂,幾yù發狂。房間裡已無其他聲息,捉賊的莊丁們也再聽不見他們的響動,她想爬出去探探究竟,卻發現自己全身酸軟無力,小腿肚子抽筋到不能行動,她想喊,那聲音卻只是在喉嚨里堵了又堵,最終無聲無息地消散開去。
一隻冰涼的手突然握住她的腳踝,許櫻哥“啊……”地一聲尖叫起來,小腿也不抽筋了,發狂地用力往外蹬著,雙手緊緊攥住chuáng腳,大聲喊道:“張儀正!張儀正!”他媽的,他把她的金簪扔到哪裡去了?
“是我。”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許櫻哥怔了一怔,從chuáng腳下飛速爬出,循著聲息朝許扶撲過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大聲哭了起來。不管她怎麼努力,她還是那麼軟弱,還是那麼沒本事。
許扶緊緊摟住妹妹,輕輕拍著她的背心,低聲哄道:“過去了,過去了。不要怕,哥哥在。”
許櫻哥死死攥住許扶的衣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許扶見勸不住,便由著她去哭。他知道她是嚇狠了,還有家的時候,她是個快樂漂亮的乖娃娃,家和父母親人都沒了之後,她嚎啕大哭到差點昏死過去,然後就成了一個安靜乖巧的乖娃娃,努力地邁動兩條短腿跟在他身後奔逃,從不喊苦喊累喊餓,儘可能地不給他添麻煩,但在睡夢之中,他經常看得到她小小的眉頭蹙在一起,臉是濕的。後來與他分別,入許家門,他才又看到她大哭了一場,再之後,崔成死的那日,她把自己關在房裡無聲哭泣,大病一場。
許扶覺得自己的唇角有點鹹濕,想起這一連串的事qíng,他困難地說:“都是我不好。”
第94章來龍
雨漸漸停了,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雲層依然很厚,絲毫沒有放晴的跡象。已經穿戴妥當的許櫻哥把頭埋在一隻大碗裡,用力地吃著熱熱的jī湯麵。
明明有小巧jīng致的碗,她偏要這麼大一隻碗……坐在對面的許扶蹙起眉頭看著她:“不用吃得這樣用力吧?”
許櫻哥喝了一大口jī湯,熱得鼻尖額頭都是細汗:“哥哥嫌我吃相難看?”許扶自小就是根深蒂固的文雅作派,便是才與野狗打了一架,再坐到生霉的稻糙上,吃著發霉發硬的冷饅頭,他也能似吃山珍海味般地文雅享受。她卻不同,上一世就是平民家庭出身的,雖然吃飯不至於咀嚼出聲,也不至於唾沫四濺,但當學生的時候在食堂里搶飯菜,上班以後飛速吃完再加班、或是邊走邊吃邊追公車早就成了習慣。到了這裡後,雖受了多年的薰陶糾正,但在要命的時候就會露出本xing,仿佛這樣放開了吃才能對得起自己,才能暢快些。
許扶看著她此時方有些血色的臉,心中一軟,口不對心地道:“沒有,我只是怕你吃太快,隔著了。”
許櫻哥不置可否,將面碗推開,沉默很久後抬起眼看著許扶:“現在五哥可以和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他不是去了邢州的,怎會突然在這裡出現?又如何會知道我在這裡?那些人是誰?你又如何在這裡?”
許扶回頭看了站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的青玉一眼,青玉收到,立即進來收走兄妹二人面前的碗筷準備出去。許櫻哥低聲道:“紫靄怎樣了?”之前兩個丫頭聽到房內響動不對,便留了紫靄在房裡守著聽動靜,青玉則去叫人。後來事發,青玉倒是無礙,紫靄卻受了傷昏迷不醒。
青玉的眼裡迅速浮起一層薄霧,忍了忍,輕聲道:“還沒醒。”言罷不等許櫻哥發話便快步走了出去,將碗筷jiāo給外頭的粗使婆子,自己走回去守在院子門口。
“你放心,我已使人快馬奔馳去上京,此時當已到城門前,不出午後便會有太醫過來,到時候無論如何也會讓他替紫靄看傷,我總不會眼睜睜看她就這樣送了命。”許扶很滿意青玉的聰敏,卻仍然不夠放心,起身將所有門窗盡數打開,要叫周圍來往的人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