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端立時打起jīng神,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回了張儀正一禮:“多謝,多謝。”眼睛一轉,故作驚訝:“不是說三哥要同三嫂留在侯府給忠信侯夫人伺疾的麼?怎地就回來了?”
張儀正笑道:“這不是聽說你大喜,特意趕回來恭賀你的?”用力拍了拍張儀端的肩膀,低聲笑道:“馮家表妹才貌雙全,智慧無雙,你有福了!這般好親,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言罷哈哈笑著逕自去了。
張儀端氣得臉色煞白,立在原地默默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仰起頭來,微笑著往宣側妃所居的萱瑞院而去。旁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他還偏不給人看!雖然意難平,但配了馮寶兒總比配個小門小戶的好。
張儀正走到前院便收了笑容,徑直走到一排專供王府護衛歇息值夜的房子前,選定了其中一間,一腳踹將上去:“朱貴,出來!”
房間裡的說笑聲戛然而止,不多時,滿臉諂笑的朱貴點頭哈腰地快步出來,先笑著唱了個肥諾,諂媚地覷著眼睛看了張儀正片刻,笑道:“哎呀!三爺紅光滿面,氣色真好啊!果然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
張儀正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道:“廢話少說,如何?你小子怎地才回來?”
“路上不好走,昨日回來聽說三爺去了侯府,不好追過去。”朱貴的眼睛溜溜地往周圍掃了一圈,湊過去附在他耳邊低聲道:“人還在林州沒挪窩,待遇與其他人犯一般無二。”
張儀正大怒,猙獰了臉道:“當真?”
朱貴唬了一跳,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道:“都是小的親眼所見,不然借小的十二個膽子小的也不敢亂說。”眼看著張儀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生怕他犯渾,嚇得趕緊抱住他低聲央求道:“這事兒雖是王書呆所託,但您已經盡力了不是?也不是馬上就要死人的事qíng,雖無人特意照料他們,可也沒人特意nüè待,何況這番小的按您的吩咐上下打點了一回,日子想來不會太難過……”
“滾開!”張儀正黑著臉猛地將他一推,朝著西南角便大步奔去。朱貴撓了撓頭,暗道一聲不好,飛快往內院奔去尋康王妃報信。
康王府西南角有幾個安靜的小套院,其間住著康王身邊最重要得力的幾位謀士。崔湜所居的院子風景最好,面積最大,謀士們多是背井離鄉而來,閒暇時少不得聚在一處說說話,下下棋,崔湜所居之地便成了日常聚會之所。近日朝中風雲詭譎,府中又新近得了這麼一樁賜婚,以崔湜為首的幾個謀士少不得聚在一起謀劃應對,以求在康王回府後就能拿出最有效的應對方案。正說在高興處,就聽外頭伺候的小廝一迭聲地喊道:“三爺,三爺,先生正在議事……”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張儀正板著臉沖了進來,冷著聲音道:“我有事請教崔先生,還請諸位先生略避一避。”
眾謀士對視一眼,紛紛搖了搖頭,給崔湜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同張儀正拱了拱手,把地方騰了出來。
“見過三爺。”崔湜慢吞吞地站起身來對著張儀正行了一禮,張儀正才不似世子那般禮讓他,大剌剌地一掀袍子在他面前坐下,冷著臉道:“去年秋天,我曾認真請託過先生一件事,不知先生可否還記得?”
崔湜笑道:“記得,三爺那時不是想給冒澹川一個飯碗麼?他那典簽做得不錯,肚子裡還是有幾分墨水的。三爺是不是還想再給他提一提?但再往上,只怕就要王爺點頭了,在下做不得主啦。”
張儀正深吸一口氣,qiáng迫自己心平氣和下來:“不是這事兒,是王中丞之子請託我幫忙照顧崔家流放到林州婦孺那件事,我當時請託先生,看是不是能給他家換個地方,只要能遠離西晉便可。先生記不記得?”
崔湜微蹙了眉頭道:“記得。”
張儀正又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冬日之時,我又求過先生一遭,先生記得否?”
崔湜挺起腰杆道:“記得。”
“兩次先生都應了我,先生記得否?”張儀正站起身來,俯下身子氣勢洶洶地瞪著崔湜,惡聲道:“先生既不肯做,何苦要哄騙於我?在你眼裡,我竟如此好欺?”
崔湜不慌不忙地對著他深深一揖,正色道:“還請三爺見諒,您罵也好,打也好,此事在下實在無能為力。”
“先生是父王面前第一得力之人,我哪裡敢動先生一根頭髮絲?”張儀正氣得胸脯上下起伏,澀聲道:“為何?你們可是族親,當年你們兩家人……”
崔湜垂著眼豁出去似地道:“當年家母在世之時是來往得比較密切,但不怕三爺見笑,在下不過是為了盡孝討家母歡心。實際上,在下一直十分鄙夷崔氏父子為人。已然斷jiāo,便不可能再多事端。”
張儀正怔住,滿眼的不敢相信:“可是你當初……”
崔湜苦笑道:“三爺是要說只是流放崔家老幼,而非是罰沒入官cao賤役一事?彼時各大王府人人自危,在下便是顧著王爺也不敢cha手。這事兒,恐怕去問許侯爺更好問得清楚些。”
“又關許家什麼事了。”張儀正沉默片刻,猛地指定了崔湜吼道:“我只問你,當初你母子逃難至上京,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更無餘糧度日,若非是崔家老太太伸出援手,崔家老爺子替你引薦,你哪裡又能有今日?如今不過是舉手之勞,立刻便要伐晉,林州首當其衝,他一家老小都可能死掉,你卻也不肯幫一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