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瞬間大了起來,砸得瓦片“噼啪”作響,青玉急道:“奶奶,下雨了呢。”
“勸不住的,再勸也不過是做給別人看,何必。”許櫻哥掉頭轉身入內:“著人去跟著,看他要去哪裡,若是要出府門就攔住了不許去,立刻報給世子知曉。”
“是。”青玉接過小丫頭遞來的蓑衣斗笠,拉了鈴鐺一道快步沖入雨中。許櫻哥回到正房裡,但見屋內燈光依舊,滿桌的飯菜動也不曾動過,淨房裡的水早就涼了,唯有張儀正坐過的椅子似乎還有點點熱氣。
綠翡輕手輕腳地走過來低聲道:“奶奶,三爺是去了練武場,把朱貴幾個都喊起來了,輪番和他對槍呢。”
許櫻哥揉了揉眉頭,上chuáng躺下閉了眼輕聲道:“熬了濃濃的薑湯備著,灶上要隨時都有熱水。他再瘋,總要回來。”
雨聲響個不休,屋頂的明瓦不時被閃電照得雪亮,許櫻哥在chuáng上煩躁地翻了個身,只覺著挨著湯婆子太熱,離了又太冷,空氣中的cháo氣水氣太重,弄得臉上手上身上都是cháo乎乎的一片,讓人從裡到外都十分不舒服。左右都是睡不著,她索xing喊了紫靄進來將燈挑亮,尋了本志怪小說打發時間等張儀正撒完氣回來。
書才翻了幾頁,門就被人從外頭猛地推開,接著張儀正滿臉雨水地卷著一股寒風快步走了進來,立在chuáng前直愣愣地看著她,不過片刻功夫,他身上滴下的雨水就把錦繡地衣給浸濕了一大片。
一熱一冷,許櫻哥被激得捂住鼻子重重打了個噴嚏,見紫靄披著件襖子立在門口擔憂張望,便朝紫靄揮了揮手:“去拿薑湯,備熱水。”
紫靄不放心地看了張儀正一眼,靜悄悄地退下。許櫻哥慢條斯理地自chuáng頭取了件襖子披好方轉頭看定張儀正輕聲道:“三爺究竟想要如何?不論是外頭受了氣,還是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對,你不說,我便不知,哪裡曉得該如何?你便是瞪我兩天兩夜,眼珠子都瞪酸了,難道就能把我瞪死,解了你的恨?”
張儀正眨了眨眼,在一旁的錦杌上坐下來,將手用力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垂眼望著地衣上氤氳開來的水漬道:“我要去林州。”
許櫻哥吃了一驚,起身下chuáng遞了塊gān帕子過去,試探道:“是為了二伯的事?事態很嚴重麼?”
“死了三萬多人,有兩座城池失守。”張儀正接了她遞過去的帕子,並不立即就往頭上擦,繼續道:“二哥中了流矢,生死不明。現下所有人都把罪名往他身上推,此戰失利全變成了他一個人的錯。聖上不辨是非,只把我們rǔ罵了又rǔ罵,父王那麼大把年紀,硬生生給罵得無地自容。”
看來世子妃的話已是過濾了的,真實qíng況更要嚴峻許多,康王府的日子真的不好過。許櫻哥一時忘了張儀正之前的可惡之處,便蹲下去手扶著他的膝蓋輕聲道:“今日我在回府路上遇到了八百里加急,就是這事兒?二伯那邊什麼消息都沒傳回來?”
張儀正抬眼看著許櫻哥,話漸漸越說越順,越說越大聲:“父王與大哥現下都不好出京,只有我最合適,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去同父王說,再進宮請旨。旁的不說,總要見到二哥平安才是。”
他行麼?別人在這個年紀已經上過很多次戰場,刀下有了無數的亡靈,例如安六,渾身的殺氣戾氣掩都掩不住。而他,自小驕奢,面上囂張,實則心軟,便是看到人殺人也會狂吐一氣,他確定他去了不是送死?許櫻哥握住張儀正冰涼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三爺要替父分憂,遠行探兄,都是應該的,我不攔你。但此行兇險,你真的準備好了麼?”
張儀正不假思索地道:“再是兇險,我也要去。”微眯了眼睛,直視著許櫻哥道:“人家說我是個只會眠花宿柳,吃喝玩樂的窩囊廢,我卻知道我不是的,難道你也看不起我?”
看這qíng形,再多一句話便要吵架,許櫻哥嘆息一聲,鬆手起身接了紫靄遞過的熱薑湯,道:“你是我丈夫,我不過希望你過得平安順遂一點罷了,哪裡談得上什麼看得起看不起?三爺既然決心已定,我便預祝三爺馬到成功,旗開得勝,再能平安歸來。在此之前,請先喝了這碗薑湯,別還沒出門就病倒了。”
見她如此,張儀正突然泄了氣,垂眼接了薑湯一飲而盡,喝完放了碗,也不入內洗浴更衣,也不去做其他事,就坐在錦杌上發呆。
許櫻哥看他許久,總覺著他心裡還有很重的心事沒有說出來,但她雖然想知道,他卻擺明了是不會和她說的。便不咸不淡地道:“三爺回來什麼也不說,撞人砸東西還不理人,生生把我們一屋子的女人給嚇了個半死。我適才就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做了什麼錯事,讓你如此生氣。夫妻之間貴在以誠相待,三爺是否還有心事未曾說出來?”
張儀正低聲道:“你多想了,和你無關,原是我自己沒用。”言罷起身快步入了淨房,竟是不想再多說一句的模樣。
許櫻哥在燈下立了片刻,安靜地上chuáng躺下。不一時,張儀正走出來,遠遠地在妝檯前坐下,隔著帳子問道:“你不舒服?”
許櫻哥閉著眼道:“小日子來了,又受了些涼,小腹疼得厲害。煩勞三爺去書房裡歇罷。”
張儀正卻也不走,道:“明日請太醫來調理一下。”
“我不管三爺了,實在是又累又疼又困。”許櫻哥昏頭昏腦地翻了個身,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張儀正坐了許久,輕輕上前將chuáng帳揭開,看著許櫻哥微蹙的眉頭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