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那人低聲道:“我是來探望你們五爺的。煩勞老伯去問問你們五爺,就說故人周滿聰來訪。這是我的名刺。”接著一張紙被人從門fèng裡頭塞了進來,老家人拾了,示意周圍眾人不要走開,自己急急忙忙往裡送去。
裡間許扶已是聽到響動披衣起身,接了名刺過去,一眼便看出這周滿聰的字同趙璀的寫得一模一樣,便曉得門口立著的人是趙璀。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見,只將那名刺拿在手裡反覆揉捏。
鄒氏忍不住勸道:“這深更半夜的探望病人可沒見過,若不是什麼要緊的,我親自去回復他,讓他明日再來如何?你的身子要緊。”
許扶搖搖頭:“母親且去歇下,不用cao心。”言罷低聲吩咐老家人:“讓他進來。”
不多時,留了鬍髭,穿了件青布袍子的趙璀被人領了進來,許扶頭也不抬地朝老家人擺了擺手。老家人見他沒讓給客人倒茶,也不敢多問,只將門輕輕帶上了,尋了個避風的角落靜等吩咐。
“五哥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趙璀也不管許扶對他是副什麼表qíng,自顧自地行了一禮,在許扶chuáng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自提了壺給自家倒了杯白水。
“你來gān什麼?”許扶雖在傷病之中,一雙眼睛照舊如利劍一樣冷厲:“可是來同我解釋,我家何故會被火燒,你又何故會那般及時地出現?”
趙璀嘆息了一聲,抬起頭來直直對上許扶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五哥,小弟此番前來正是要同你說這事兒,另有一件大事想與你相商。”
第220章代價
許扶冷笑一聲:“說吧,我也正想聽一聽,你究竟能有什麼大事要同我說,更想聽聽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是如何會回到上京城,突然間耳聰目明,曉得我家要出事,及時做了這救命的人。”
趙璀見他肯聽,心中那點不安突然煙消雲散。站起身來整整衣冠,對著許扶端端正正地拜了一拜,許扶冷眼相看,不避不讓。趙璀拜畢,沉聲道:“這一拜,拜謝五哥替我全了家族xing命。”
許扶淡淡地道:“這一拜我當得起。還有兩個人也當得起,我族伯與櫻哥。若非櫻哥替你在康王面前不顧聲名臉面地苦苦相求,若非我族伯出面出錢替你周圓,你以為你一家子能全須全尾地出京逍遙?你做的那些事足夠你全家死兩回。”
趙璀垂首不語,許扶歇了口氣,擺擺手:“我說這些是要告訴你,日後做事多用點腦子。再想告訴你,沒人欠你了,我不欠你,櫻哥也不欠你。我族伯更是全了師徒之義,日後你別去煩他們。”
趙璀抬起頭來悽然一笑:“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實是我欠了你們。我後悔當初沒有聽五哥的話才鑄成大錯,雖僥倖逃生,卻不得不用一生去還債。”這話他自己心裡最明白,是真的欠了。
許扶微微有些詫異,見他滿臉風霜之色,眼裡又暗又沉,想起從前的時光,臉上的神qíng終於柔和了幾分:“坐吧。”
趙璀依言坐了,輕聲道:“我先和五哥說說我是如何死裡逃生的……我聽了五哥的話出京避禍,前幾日,一路順遂,我心中卻是不安得緊,總覺著有雙眼睛在後頭盯著我,便是夜裡也不放鬆。我吃不下,睡不著,有時候倦極了才打個盹兒,半夜驚醒便覺著毛骨悚然,於是瘋了似地命令他們隨我趕路。他們怨恨得很,我卻什麼都顧不得了,第八日上頭錯過了驛站,天上落雨,一行人尋了許久才在半山腰裡尋著一間破廟,才剛生起火來,外面就來了四個人。”
說到這裡,趙璀停止敘述,端起面前的茶杯狠狠灌了一大口水,許扶皺起眉頭看著他,既沒催促也沒安慰。
“那四個人什麼都沒說,拔刀便殺人,一刀一個,就連馬匹也不放過,我便知道是他們追來了。我一直都在身邊放了把刀,刀未出鞘,人已到了我面前,福安舉著火把衝過來想幫我,可不過眨眼功夫就死在我面前,死不瞑目。”趙璀狠狠抹了把淚,接著道:“我舉刀朝他們砍去,刀卻輕輕就給磕開了,那人和我說,必得要砍我五刀,第一刀要卸了我的左臂,是替公主殿下砍的,砍我的不忠不孝。第二刀要卸了我的右臂,是替肖令砍的,砍我的不仁不義。第三刀要斷我的左腿,是替王六娘砍的,砍我的卑劣無恥。第四刀要斷我右腿,是替我父母親人砍的,砍我的忤逆不孝。第五刀要斷我的頭,是替張三砍的,血債血償。”
許扶輕笑一聲:“這的確像是康王府的作風。可那刀始終也沒砍下來是不是?”
趙璀也淡淡一笑:“是。那刀始終沒能砍下來。因為有人及時救了我,正如那一夜有人要殺五哥,我也及時趕來了一樣。”
許扶冷笑不語。趙璀自顧自地道:“這些幫我的人,別人不知,但我想五哥應該是知道的。從前我一直覺得五哥太過能gān,不獨是這上京城中三教九流的人都能結jiāo,便是各大府里你多少也能伸幾分手。我好奇之餘,十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