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清娘道:“夫君究竟有什麼瞞我?”
許扶斷然道:“沒有。”
盧清娘一字一頓地道:“從前夫君提起二妹妹總是很高興,雖則不喜歡康王府的三爺,但三爺上門時也還能勉qiáng維持賓主之道,更不要說是對侯府本家這邊發自內心的敬重與歡喜。我知道夫君不是貪慕富貴之人,不是沽名釣譽之人,也不是那心眼比針尖還小之人,何故夫君要如此?”
許扶垂了眼不語。
盧清娘繼續道:“夫君若是遇到什麼疑難之事,旁人說不得,妾身卻是與你同chuáng共枕,將來同xué而眠之人,難道也信不得?”
許扶抬眼直視著她道:“你多慮了。我不過是怕了。”
盧清娘皺眉道:“怕了?”
許扶振振有詞:“你大概也聽母親抱怨過,若非我當初救了他二人,也不會被康王府盯上,自不會被鞭笞凌rǔ,更不會險些家破人亡,失去你我的孩兒。我比不得他們,沒什麼依仗,能做的不過是獨善其身,再不與他們糾纏不清。這便是真相。”
盧清娘不信,即便她娘家父親也曾提醒過她,即便趨吉避凶乃是人之本能,但她仍然不信,她只憑著直覺便能認定許扶在說謊。於是她大聲反駁道:“夫君為何不去想,如今咱們危難之際更要緊靠著他們才能逃過這一劫?”
許扶搖頭:“上次之事康王府與侯府那邊已經使力了結了,我說的是日後。日後兩邊相爭只會更慘烈,似我這等小人物還是少摻雜為妙。再來一次,便是家破人亡,永無翻身之地。”見盧清娘還要多言,便翻了臉疾聲斥道:“這不是婦道人家該管的事,安心養好你的身子,成日拖著病體,上不能孝敬公婆,下不能行主母之職,還要我們成日為你擔憂,你待是要如何?”
自成親以來,他從未如此疾言厲色,說話傷人。盧清娘的臉瞬間慘白,沉默地福了福,退了出去。
許扶的手在袖子裡發著抖,他想拉住盧清娘,終究又放棄。他已經什麼都給不了她了,只會給她帶來無盡的痛苦和驚恐,他只能盼她早些好起來,便算是了卻他一番心事。死,太過簡單容易,他不服!不服!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他偏要與這光怪陸離的命運斗上一斗,看看誰輸誰贏!許扶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窗外,窗外綠光瀲灩,房檐下盧清娘親手製作的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撞擊聲,他將雙手握成拳頭,他要活著,親眼看著他所愛的人們好好活著。
趙璀拿著斷指,捂著手往外狂奔,迎面撞著了個穿白衣的年輕男人,也無暇他顧,只當是許家的下人,便yīn沉著臉厲聲道:“滾開,別擋著爺的道!”
那人仔細看了他一眼,恭順地俯了俯身,退讓到一旁,目光卻隨著他腳下的鮮血一直將他送到了大門前。卻也不驚動他人,默默地取了清水笤帚,跟出去認真仔細地將門前灑落的鮮血一一擦淨。
朱貴端了個小凳子躲在yīn涼處,喝著涼茶,磕著瓜子,先是看到一個鬍鬚男從里狂奔而出,迅速上了街邊停著的一張車離去,接著就看到一個人提著水桶出來沖洗台階。不由得笑了,心想這許扶的脾氣還真是大,早前他們至少沒被洗地,這個人卻比他們還要慘,連地都要被洗一遍。
傍晚的康王府已經漸漸涼慡下來,宣樂堂里的小廚房中卻是熱得猶如蒸籠一般。許櫻哥立在廚房一角,一手拿著涼茶,一手拿著大蒲扇用力搧著,熱得焦躁不安。一群人出門許久還沒消息傳回來,她掛懷著許扶是否肯聽張儀正分解,掛懷著前去許扶家裡打探消息的雙子是否打探到了消息。
青玉曉得她心中擔憂,便低聲安慰道:“奶奶不要想多,急不來。”
“嗯。”許櫻哥挺了挺腰,轉頭看向一旁緊張地盯著灶火的廚娘:“金大嫂,多少時辰了?”
金大嫂圓白的臉上同樣認真而緊張:“回奶奶的話,從入壇燉上開始有二個半時辰啦。”
紫靄走將進來,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奶奶,四奶奶來了。”
許櫻哥便笑道:“我出去歇歇。青玉和紫靄盯著,再過半個時辰叫我。煩勞金大嫂去做我說的那幾樣配菜。”言罷走將出去,但見廊下敏娘與華娘坐著翻繩玩,馮寶兒帶了張幼然坐在一旁同康王妃、宣側妃說話,見她出來,所有人都一個表qíng:“還沒好?”
許櫻哥接過神qíng複雜的曲嬤嬤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擦臉,笑道:“快了,再等半個時辰。”
康王妃和華娘、敏娘便泄了氣:“這麼難得。”
宣側妃jīng神抖擻地拉她在身邊坐下,笑道:“怎地半點香味都聞不到?”又似笑非笑地道:“你也是,孩子守了一日都不給進去瞧瞧,自家骨ròu,還怕她們泄了你的密?”
馮寶兒輕笑道:“三嫂不是小氣,是怕她們磕著碰著燙著。女孩子金貴。”
華娘本是個驕傲xing子,聞言十分不服,噘嘴道:“祖母讓我們跟著三嬸娘學廚藝書畫,便是不怕我們被磕著碰著燙著,誰會那麼毛手毛腳?不過是好奇,誰會把秘密露出去?反正我不是那樣的人。”
許櫻哥笑道:“曉得你們不是那樣的人。”
馮寶兒道:“就是,只是因為你們年紀小。”
華娘不滿地瞅了馮寶兒一眼,窮追不捨許櫻哥:“那三嬸娘給我們開開眼界?我只看一眼,不看佛跳牆了,就看看那養生食譜,只看一眼,保證不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