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怎躲在這裡?”身後傳來盧清娘的聲音,他站起身來將腳踩在帶血的唾沫上,回頭看著盧清娘微笑:“有些煩悶了,所以出來走走。覺著這地方真不錯,就停下來曬曬太陽。”
盧清娘看看明晃晃的太陽,周圍被壓得亂七八糟的麥穗,再看看他難看的臉色,皺得不成樣子的衣服,心頭一陣說不出的酸楚,卻不點破,只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微笑道:“曬太陽固然好,但曬久了難免中暑。你才傷愈,不能太累。走罷,我們回去。”
許扶順從地靠在盧清娘的身上,鼻端嗅著盧清娘身上傳來的青糙芬芳,無端地想落淚。好容易忍住了,輕聲道:“清娘,你可大好了?”
盧清娘聽他語氣溫柔,有些嬌羞地道:“大好了。等夫君再好些,我們便可再生養個孩子。這次我一定小心了又小心,將來啊,讓他好生孝敬我們。”
“清娘,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許扶垂眸看著盧清娘柔嫩的臉頰,將手舉起,似是想要撫上去。盧清娘左右看看無人,朝他略靠近了些,嬌羞地微微閉了眼。許扶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毫無徵兆地將手臂垂下,輕聲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幾個女人之一?”
盧清娘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觸摸,微微有些失望,卻還是打起jīng神笑道:“當然說過了,夫君說過好多遍了。一個是您的生母,我那沒見過面的婆母,還有就是大學士夫人,再有就是我了。”又悄聲道:“您沒把婆婆算進去,我都不敢說,怕她老人家知道了會生氣。”
許扶笑笑:“你總是想太多。”其實還有一個許櫻哥,也不知他此生,是否能有與許櫻哥光明正大地兄妹相認的那一日?也不知她如今過得可好?許扶抬起頭來眺望著上京的方向,沉沉嘆了口氣。
第248章偷窺
已過三更,許櫻哥從含章殿偏殿內屬於自己的chuáng上坐起身來,輕輕將窗子推開了一條fèng,左右看看無人,便趴在窗前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
她入宮已有整整五天,朱後的病時好時壞,嘔血是家常便飯,雖則每日都很想吃,而且一直在努力地吃,可即便各種吃食擺了滿滿一桌子,也不過是隨便動兩口便再吃不下去。太醫雖然沒說,長樂公主與康王妃也是qiáng顏歡笑,但便是她也能看得出朱後這病不過是在拖日子罷了,眾人所做的一切也都不過是儘量延長那一天的到來。
許櫻哥其實有點累了,這宮中每日來探病的人不少,打著“伺疾”旗號來的人更不少。即便她很樂意躲在小廚房裡為朱後jīng心烹製飯食,但康王妃還是很樂意她在一旁學著待人接物,不時還會考一考她。光看各種各樣的眼色與猜測各種話語裡的含義,就弄得她夠嗆。她曉得腦子不用是要生鏽的,平時她也還是愛動腦子,但這幾日不知是太累的緣故還是心裡掛著許扶的緣故,她提不起那個jīng神,於是就覺得格外的累。
張儀正她才見過兩次,每次都是匆匆一見,話也說不上兩句便又不得不分開,許杏哥與武夫人,姚氏同傅氏,都曾入宮給皇后請過安探過病,但誰也沒有帶來許扶的任何消息,這不得不給她一種錯覺,許扶似乎在這個世界上突然消失不見了。她只能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許櫻哥輕輕嘆了口氣,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疼的胳膊,十分懷念青玉溫軟的身體和力度適中的按摩技術,以及隨園中自己那張舒服噴香的chuáng。隔間傳來靜容的聲音:“夫人,您有什麼需要?”
“啊,沒有,太熱,我chuīchuī涼風。”許櫻哥裝模作樣地拾起身邊的扇子搧了搧,暗道這些宮人的耳朵真比貓還要靈敏幾分,看看再隔壁的康王妃就一點聲息都沒有。
靜容道:“那您若有什麼吩咐,喊一聲就得。”
“知道了,姐姐安心睡吧。”許櫻哥答了一聲,突然聽見有人在外輕拍宮門,立即探長了脖子往外看。心想這時候宮門已經落鎖,誰還會來?
卻見年邁的皇帝由huáng四伏扶著,慢吞吞地走了進來,靴子落在含章殿長長的木廊上發出空曠寂寞的聲音,皇帝原本高大魁梧的身形被廊柱投下的yīn影不時遮去,憑空顯得薄弱佝僂了許多。
這幾天,皇帝來看過朱後兩次,第一次是在大朝會的當天晚上,看著朱後服了藥便離開,過後她們聽說他殺了一個竟敢說自己醫不好朱後的所謂“庸醫”;第二次是在前天中午,他在含章殿陪著朱後吃了一頓飯,看到朱後只吃了一小點就又要殺御廚,嚇得她這個臨時御廚抖成一團直往朱後身後藏。朱後笑著把她拉出來,道:“若非是這孩子,臣妾恐怕早就吃不下東西了,她這般孝敬可愛,聖上真忍心讓小三兒年紀輕輕就沒了媳婦?”
皇帝凶神惡煞地瞪著她看了差不多有一分鐘之久才惡狠狠地將腰間掛著的玉佩扔到她腳下,然後把朱後吃剩下的東西一掃而光,gān脆利落地起身離去。臨出門的時候非得說一個宮女對他不敬,要把那宮女杖斃。朱後急得要咳血,他才改了主意讓打二十杖,那宮女到現在也和還沒能起得身。
這是第三次,許櫻哥有些苦惱地想,這次誰會遭殃呢?想必此時整個含章殿內人心惶惶,都怕運氣不好,突然就遭了這瘋子皇帝的毒手罷?這樣一想,她便覺著自己依稀瞧見許多雙眼睛在這無數的門窗後頭閃著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