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家的先前見許櫻哥這激動的樣子,正自猜測這盧清娘究竟何許人,見許櫻哥又停了腳步,讓她去請,便細細咂摸了一回許櫻哥的態度與這“請”字,出外親自恭恭敬敬地將盧清娘領了進來。
後排罩房裡的鬧劇已經結束,許櫻哥受了秋蓉的謝賞,努力平靜地吩咐青玉將屋內的燈光亮起,靜靜等待。待聽得外面傳來說話聲,方緩步走出去在廊下迎著了盧清娘,含著笑道:“五嫂什麼時候回上京的?”
盧清娘顫抖著嘴唇,眼裡滿是淚光,生生忍住了,qiáng笑道:“前日回來的。”
“五嫂這邊坐。”許櫻哥看她形容憔悴,身後帶著的小丫頭菡萏提著個包袱也是一副瑟縮模樣,心中猶如被滾油淋了似的,煎熬得不行,卻不敢露出絲毫端倪,牽了盧清娘的手往屋裡走,先吩咐鈴鐺領了菡萏下去吃糖玩耍,又叫青玉上茶。
盧清娘抖著手捧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卻似是拿不穩,茶水潑了些出來,於是窘迫萬分,低聲道:“我……”
“這丫頭,老熱的天兒弄這麼燙的水上來,五嫂可燙著哪裡了?”許櫻哥忙示意青玉往外頭去守著,轉頭抽了帕子去替盧清娘擦水漬,手才觸到盧清娘的手,就覺著冰涼一片,於是直入正題:“五嫂,你怎麼了?”
盧清娘抬眼看著她,死死咬著嘴唇,兩大滴淚“吧嗒”掉下來,砸得許櫻哥的手背火燒火燎的疼。許櫻哥看得出她在竭力控制qíng緒,卻是不耐煩了,有些粗魯地道:“快說啊!這裡沒有外人。”
盧清娘到底是控制住了qíng緒,抖著手,從貼身的小衣里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書信遞給許櫻哥。
許櫻哥打開來瞧,“休書”二字豁然出現在眼前,於是心亂如麻,再看不下去,只管抬眼看向盧清娘:“為什麼?”
盧清娘臉白如紙,整個人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默默流著淚喘了好幾口粗氣才磕著牙哽咽道:“他,他說我不賢。”
許櫻哥看她的模樣實在悽慘得緊,跟著也心酸起來,便輕輕環住她的肩頭,一邊替她拭淚一邊輕聲撫慰:“不要急,慢慢地說。若是他無理,我怎麼也要替你討回這個公道!”
盧清娘捂住口側開臉,不肯讓許櫻哥看到她的悽慘láng狽模樣,抖瑟了許久才平復了qíng緒道:“午後,我收拾房間,不小心打碎了一塊硯台,他說那是他生父留給他的,當即不依不饒。婆婆聽到動靜進來勸說,反倒火上澆油,把婆婆也給推到地上去了,公爹進來罵他,他連著公爹一起罵,把公爹公婆一併推出門去。我說了兩句他的不是,他便趕我走。”說到這裡,盧清娘十分委屈,她做事自來仔細認真,分明是那硯台放得不是地方。
許櫻哥不禁訝然,什麼生父留下的硯台?他兄妹二人離家之時,便是身上穿的衣裳也脫了換了吃食,到了京城之後粗衣爛鞋,悽慘如乞丐。許扶這硯台若不是他後頭尋來的便是藉口。可現下還不好下結論,便又道:“然後呢?”
“我只當他瘋魔了,他卻寫了休書。誰攔就和誰急,說我是不祥之人。要使人去我娘家讓我兄弟來接我回去,可我哪有臉面回去?我便自己走到院子裡避開他,總想著等他氣消了還能回去,誰想他接著便令菡萏收了我的隨身衣物,把我二人推搡著出了大門,立即就把大門關了。公婆勸了幾句,他便在裡頭吼,那你們跟著她去過。我不忍心讓公婆為難,也實在沒臉在那裡給人看笑話,只得離開。思來想去,娘家是沒臉回去的,不忍心讓老父與弟妹被人指點,學士府也沒臉去,欠的人qíng太多怎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也怕事qíng鬧得僵了再無轉圜的餘地。本也沒想到二妹妹,是小遲師傅追來悄悄與我說,你一定會幫我。我便厚著臉皮來了。”
按理,康王府的門比學士府的門更難進,盧清娘也說不清自己當時為何就聽信了小遲師傅的話,興許是因為許櫻哥對她一貫的和氣與那種難以言述的親近感。站在康王府的門前她原本沒勇氣上前詢問,可被莫名其妙趕了出來的菡萏卻忍不住,衝上去便開了口,才一說,立即就有人客客氣氣將她二人請到茶房裡候著報了進去,接著張平家的就出來恭恭敬敬地將她們引了進去。盧清娘想到此,qíng緒安寧了幾分,更多了幾分期盼,只望許櫻哥果真如小遲師傅所言,能將許扶勸得回心轉意。
“他果然是瘋魔了!五嫂正該來尋我。”這個許扶與她認識的許扶實在相差太遠,簡直如瘋狗一樣的胡亂咬人,許櫻哥由不得不生出許多疑慮。起身透了塊帕子遞過去給盧清娘,柔聲勸道:“事qíng不發生已經發生了,不如想想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也好對症下藥。你仔細想一想,這些日子你們在鄉間,他可有什麼不對勁?與他jiāo往的都有些什麼人?”
盧清娘低聲道:“我們住在鄉間,吵嘴都不曾有過,他每日只是苦勸我要多吃,補藥不要錢似地弄給我吃。平日裡與我們來往也沒什麼奇怪人,只是他喜歡獨自往外走,一去就是大半天,總要人去尋才肯回來。前幾日我去尋他,看到他大太陽的在麥地裡頭蹲著,似是有些不對勁,衣衫是皺的,麥穗被壓翻了一大片。周圍卻一個人都沒有。”
許櫻哥越聽越心慌,忙道:“五嫂可給我瞧瞧他給你包袱里都裝了些什麼?”
盧清娘道:“自是可以,我還不曾瞧呢。”
青玉聽到,忙去尋了菡萏將包袱拿來,許櫻哥對著燈光打開一瞧,但見那包袱裡頭裝著的是菡萏的身契與盧清娘的兩件衣物,值錢的首飾若gān,另又有金錠數枚。
盧清娘輕呼一聲,瞬間淚如泉湧:“都給了我,他們拿什麼過活?”
許櫻哥皺眉道:“家裡沒錢用了?”
盧清娘拭了拭淚,輕聲道:“今日早間,他讓公爹遞了辭呈。已是准了的。”
從當初許扶怒罵她並把她趕出來到今日休妻,怎麼看裡頭都透著股子不同尋常的味道,許扶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許櫻哥越想越心慌,恨不得立刻就飛到常勝街尋著許扶問個清清楚楚,盤算再三,疾聲吩咐青玉:“去將三爺請回來,就說我有急事要與他相商。”
第252章知之
張儀正兄弟二人正在那裡打機鋒。張儀端盤算著怎麼也得夫妻二人一同入宮拜見拜見皇后娘娘,以便撈點好處。不然這張幼然都有了這種機緣,沒道理他和張儀明這兩個側妃生的倒沒機會去皇后跟前露露臉。於是滿懷心酸,拭著淚道:“三哥,我年紀不小,卻是文不成武不就,娶妻不賢,側妃又是個糊塗的,本想入宮在娘娘跟前儘儘孝道,卻也沒那機會,想是娘娘厭憎我等,不肯見我和五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