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正怔怔地目送他走遠,有些無jīng打采地朝著哭得去了半條命的眾宗室子弟行去,悄悄跪在了人群之中。已經哭得半死不活,覺著這人生真是了無生趣的眾宗室子弟突然發現了他,立即點燃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更想趁機為家中打探點有用的消息,於是早前與張儀正相熟的幾個便不動聲色地挪將上來,將胳膊肘輕輕撞了撞張儀正,低聲道:“小三兒,你今日威風啊。聽說將那yīn陽怪氣的東西打了個落花流水?”
張儀正曉得他們想問什麼,便只垂著眸子淡淡地道:“被bī無奈罷了。”
又有人道:“王家七娘當真給他戴了綠帽子?”“昭儀娘娘真是給他氣死的?”“聖上果真沒治他的罪?”
“休要瞎說。”這流言傳得可真快,也不知是安六特意使人傳播的,還是什麼人在背後刻意撥弄。張儀正抬眼看向前方,但見前方壽王、宣王、福王盡都端端正正地跪在康王之後,人人俱是滿臉哀思,形容俱毀,他看不出誰究竟是那個可能與賀王相應的人。再不然,他側著頭想,會不會是那兩位酷愛賭錢,為了兩個小錢就可以和老皇帝chuī鬍子瞪眼,指爹罵娘的老親王伯叔祖?他猜不出來,於是決定不再猜。
夜深,屋角的素白宮燈散發出清冷的光輝,令得屋內罩上了一層冷清之色。許櫻哥和衣躺在chuáng上,眼睛半睜半閉地看著才換上的青紗帳。青玉與紫靄坐在不遠的地方,低頭做著針線活,偶爾抬眼看看許櫻哥的背影又悄悄jiāo換一下眼色,再低頭默默做活。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過,帘子被人自外頭掀起,張儀正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青玉與紫靄忙起身見禮,張儀正隨手虛抬,低聲道:“睡著了?”
青玉正要搖頭,許櫻哥已然轉過身看著他道:“可是父王回來了?”
張儀正緊走兩步行到chuáng前,將手摸摸她微涼的肩膀,有些心疼:“父王很忙,只得半盞茶的功夫聽你說話。”
許櫻哥利落地翻身坐起,與圍上來的青玉等人一同收拾整齊了,又吩咐紫靄:“快給三爺拿吃食來。”
張儀正忙止住她:“你不用忙,適才已與父王一同用過了。”想了想,又問:“你可吃過了?”
今日連接幾件大事,他父子回府後當然要聚在一起商量對策才是,許櫻哥止住紫靄,隨了張儀正匆匆往外,邊行邊道:“我陪著六娘吃過了。人還停在我們府里,聽說劉賢妃已經追隨先後而去,安六也被羈押,六娘就想先把人接回去,安置在冀國公府停靈。雖不能舉喪,卻也要叫她有個歸處,不能做了孤魂野鬼。這一件事,是我稍後問父王,還是三爺去問?”
張儀正持了她的手,低聲道:“稍後你問父王吧。”
許櫻哥嘆息道:“說來七娘太可憐,劉賢妃死得太及時,就這般便宜了安六實在太可惜。”
張儀正輕聲道:“劉賢妃的死有蹊蹺。但不拘如何她是死了,聖上不疑,旁人便不能疑。”
只怕不是不疑,而是不想疑。許櫻哥一時沉默無語,良久方道:“安六是個心狠手辣的。”
“會有他難受的時候。”張儀正轉而問道:“今日你在家都做了些什麼?”
許櫻哥有些悶悶不樂:“和二嫂一道陪大嫂查點她的嫁妝私房,聽她安排什麼東西要給誰。後來大伯回府我們便退了出來,聽說聖上不曾有要追究的意思?”
張儀正道:“之前父王和大哥去請罪,聖上許久都不見。後面岳父去了,和聖上說,罪不及出嫁之女,現下不能自亂。聖上也就沒多說旁的話。”默了默,又道:“但誰能說得清呢,幾位叔伯父虎視眈眈,興許什麼時候聖上犯了癲狂,被人一提醒便又會想起這件事來。”
許櫻哥皺眉道:“這樣的日子可也真是……”她沒把後頭的話說出來,張儀正卻是懂的,微微握緊了她的手,輕聲道:“今夜岳父要過來,你可想見見他老人家?”
許櫻哥眼睛微亮:“方便麼?”許衡既然半夜三更出行,自是要掩人耳目,想是不便見她。
張儀正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低聲道:“方便。只是見面的時間不能太長。”
許櫻哥抬眼看著他,心裡一片柔軟不舍,不知不覺便熱了眼眶。張儀正驚覺,忙道:“怎麼了?”
許櫻哥看著他微笑,道:“沒什麼,就覺得人生恍然如夢,總是猜不到結果。”言罷快步往前,不想再多言。張儀正默了默,沉默地跟上她的步伐。
康王難得回府,大事小事一籮筐,等著見他的人和要他處理的事qíng著實不少,許櫻哥獨自在廂房等了小半個時辰才有人過來喚她。
許櫻哥疾步跨入書房,但見房中除了張儀正外還立著張儀端,張儀端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目光看著她,康王則是低著頭在看手上的一封書信。想起自己的身世傳言斷斷瞞不過康王去,康王厲害,又是站在高處遠處,對她並無qíng意,若是他要追究她,便絕不會似張儀正般好說話,心裡就有幾分忐忑,垂著眼端端正正地行禮下去請安:“兒媳給父王請安。”
第294章夜見
康王自書桌後抬起頭來沉沉看了許櫻哥一眼,道:“自家人,不必多禮。”又指了指前方的一個錦凳,“坐下說話。”
張儀正與張儀端都是站著的,她做兒媳的,而且是有案底的兒媳似乎不太好坐,且康王適才那一眼威壓著實不小,還是自覺點的好。許櫻哥規規矩矩地站直了身子,老老實實地道:“謝父王賜座,兒媳站著回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