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衡點頭:“你去。”
門開時,康王恰好行至門前,許櫻哥沉默地行禮,再避讓到一旁,康王瞥了她一眼,快步入內,熱qíng與迎上來的許衡寒暄:“親家公來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許櫻哥默不作聲地退出去,輕輕將門掩上。自行尋了個燈籠,沿著小逕自去客房尋王六娘與惠安郡主。行不多遠,便見張儀正從後匆匆跟了上來,由不得笑道:“你不留在那邊伺候,怎地到跟我來了?”
張儀正有些鬱悶:“不要我在跟前伺候。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想來時辰差不多。”
許櫻哥便挽了他的手臂,挨著他往前走,低聲道:“我還不回去,我要先去客房見六娘。適才問了父王,父王許她先將七娘送回冀國公府,卻暫時不能舉哀,要待三日後才許。你既暫時無事,便隨我一同去,有你在一旁,也顯得慎重些。”
張儀正嘆息一聲,接過燈籠好令許櫻哥走得更穩一些。
康王府西北角有桃園、荷園、jú園、梅園四個院子毗鄰而建,功用都是招待客人所用。早前盧清娘曾在梅園居住過,如今惠安郡主與王六娘便陪了死去的七娘住在荷園。
這四個院子本是依著chūn夏秋冬四個季節的景致而建,許櫻哥初始安置王六娘與七娘在此,本是想著此處涼慡清淨,方便安放遺體,但深更半夜入了水汽氤氳、冷冷清清的荷園,還是讓人少不得更多了幾分淒涼之感。再看停放王七娘處,更是燈火淒清,飄渺悲涼。
許櫻哥的心qíng好不起來,又覺著累乏到了極點,忍不住往張儀正身邊靠了靠。
張儀正以為她害怕,也覺著她應該怕,忍不住怪責道:“既是要來這裡,便該多帶兩個人陪著,一個人形隻影單竟然就敢來!我若不追上來,此刻你倒是依靠誰去?”
許櫻哥靠著他qiáng壯溫暖的胳膊,輕聲道:“我不是怕,是累。還替六娘難受。”在遠離父母親人的地方,父兄猶自還為這個國家浴血,妹妹卻橫死在大街之上,清清白白的人還被潑了好大一盆污水,不但沒有任何說法,還要悄無聲息的,不許舉喪。即便是不得不如此,即便是知道後頭能報仇,也是人間慘事一樁,更是人間不忿不平之事。誰能忍?
張儀正默默地將許櫻哥往懷裡擁得緊了些,安撫道:“過了這些日子就好了。”
二人行至浮橋盡頭,便又默默分開,分別整肅了衣袖,端莊肅穆地往前而去。王七娘被停放在一間四面通風的水榭里,水榭四周的槅扇窗放下來便可遮擋四周的視線,又因四面環水,室內氣溫便要比尋常房舍低了許多,又有幾大盆冰塊鎮著,更是yīn涼。許櫻哥進去便起了一身jī皮疙瘩,忍住了,握住迎上前來的惠安郡主輕聲道:“如何?”
惠安郡主同張儀正低聲打了個招呼,示意二人看向裡間:“已經裝裹好了,就等你們的消息。”
臨時尋來的楠木棺材還未蓋上,王七娘裝裹一新,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頭,臉被上了脂粉,看著就似是睡著了一般。王六娘跪坐在一旁,怔怔地看著妹妹,一動不動。又有馬婆子等王氏陪嫁來的僕婦丫頭在一旁邊垂淚邊忙個不休。
惠安郡主聽了康王准許王七娘回冀國公府,卻不許舉哀發喪,照舊要秘而不宣,等到三日後才能發喪的消息,忍不住也蹙起了眉頭,卻還是善解人意地道:“你們不方便去說,還是我來說吧。”
“不,我來說。”許櫻哥咬咬牙,跟了張儀正上前,先在王七娘棺前認真行了一禮,才看向王六娘:“六娘?”
王六娘抬起眼來看著他二人,有氣無力地道:“你們來了。怎麼說的?”大抵是這個時代的女子見過的殺戮悲歡太多,所以她已經接受了現實,語氣平淡得很,既無哀傷,也無忿恨,雖然無力卻冷靜。
許櫻哥正努力組織語言,王六娘便已經看出了端倪,淡淡地道:“直說吧,我都懂。”待聽許櫻哥轉述了康王的意思,便直截了當地道:“是不是這樣,就能殺了那些人替七娘報仇?”
許櫻哥看向張儀正,張儀正坦然道:“只能說是盡力。”
王六娘便點點頭:“既然有機會,總要試一試才能甘心。”起身對著張儀正與許櫻哥盈盈一禮拜將下去,沉聲道:“不必這樣為難,總要多謝你們把七娘帶出宮來。不然只怕她死了我也不知道。”
許櫻哥忙將她扶住了,輕聲道:“準備什麼時候移靈,和我說一聲就是了。冀國公府那邊可有人去安排了?要不要我使人去?”
王六娘抬起紅通通的眼睛看向她,輕聲而堅定地道:“不必。”
惠安郡主忙道:“我四哥已經作了準備,這裡使人去說一聲,他立即便可帶人去安排。”
有肖令去布置,自是最為妥當。許櫻哥見王六娘憔悴得緊,似是隨時都要倒下,便道:“我替你守下半夜,你去歇歇。後頭要你忙的事還多,你不能這樣生生熬壞了。”又打發張儀正:“三爺先回去罷。”
張儀正皺著眉頭,本想讓許櫻哥也回去歇息,但看到王六娘的樣子,始終是沒將話說出口,便沉默地朝王六娘拱拱手,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