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寶兒怔怔地看了馮珍兒白裡透紅,青chūn洋溢,透著生命活力與希望的臉片刻,用力閉上眼側過頭,眼角沁出一大滴淚來,自此不肯再回頭,亦不肯再睜眼,便是馮老夫人連喊帶斥了幾聲也是毫不理睬。
許櫻哥緩步走出房門去,聽到身後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寶兒!寶兒!”接著又聽人哀聲道:“四奶奶去了。”於是哭聲四起,哀哀不已。又聽馮老夫人怒道:“我那好孫女婿究竟哪裡去了?寶兒為他生兒育女丟了xing命,他卻連面都不露?”
王氏低聲解釋,宣側妃卻是懶得搭理,一聲不吭。到底是自家人理虧心虛,馮老夫人的聲音終究也沒能高起來,喊了兩聲之後便再無聲息,只是在那裡嚎啕大哭。
許櫻哥立在廊下聽了片刻,吩咐秋實:“讓人抬軟轎來,我要回去歇息了。”又吩咐王氏的大丫頭:“替我同你們二奶奶告一聲罪,我不能替她分憂了。”言罷自登上軟轎,命婆子:“回隨園。”
四更聲響,雨越下越大,四處漆黑一片,冷風入轎,許櫻哥只覺寒涼入骨,只能將衣領緊了又緊,往轎子深處縮了又縮。待回到隨園,也不要人伺候,徑直便往臥房裡走,秋實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道:“奶奶可要喝碗薑湯驅寒?”
許櫻哥搖頭:“都去歇著罷,還能再睡些時辰。”
秋實便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
許櫻哥一口氣chuī滅了燈,蹬了鞋子爬上chuáng去,將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一動不動地睜眼瞪著黑暗的帳頂,想起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的許扶,以及知道變故後哭得肝腸寸斷的盧清娘,再想起了張儀正——即便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即便是猜到了最可能的結局,她仍然想當面聽他說說他想怎麼辦。
外間的聲息漸漸全無,終於只剩下風雨之聲。有風chuī入脖頸,許櫻哥再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裹得只剩一個頭在外面,才安寧了片刻,便又有冷風再次襲來,許櫻哥驚得一動不敢動,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撫在她的脖頸上,黑暗裡有人低聲道:“窮途末路,馮家定然是要你命的,無人護得你,下場最好便是青燈古佛,你是否願意跟我走?”
第319章何從
那聲音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許櫻哥拿不準這是誰,便用力吸了一口氣,試圖讓狂跳的心臟平穩一些,想說話更是沒法兒說得順溜,索xing保持沉默。
那人見她不答,便又道:“我等你一炷香,是要試一試,還是要坐以待斃,你好生想一想。但你若是要叫出來,我便不會客氣。”
許櫻哥定了定神,僵硬地緩緩將頭轉向chuáng邊看著那模糊的人影顫聲道:“你要我跟你走,總要讓我知道你是誰才好。”
那人靜默片刻,道:“我不過是個無根之人,在延壽宮中留了很多年,以為自己所做的事很有意思,結果發現也和我眼中的愚人差不多。”
“是你?”許櫻哥驟然一驚,竟是當初在延壽宮中領她入密道避難的人,她立即警覺起來:“你當初說你是康王府的暗衛……”剛開始她信了,但後面也知道他是騙人的。
那人道:“不,我是前朝留下來的人。但我和他們已經分道揚鑣……你若問我因由,那是因著從前蕭尚書曾救過我的命。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有良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許櫻哥沉默不語。她相信不是所有人沒有良心,但得到蕭家恩惠最多的恰恰就是將她與許扶推入絕境的所謂前朝留下來的人,她不能信,也不敢信。
那人的手照舊穩定地放在她的脖頸上,聲音頗多誘惑:“你想見許扶麼?只要出了這道門,你們兄妹便可相見,只要出了上京城,遠去巴蜀,便可天高任鳥飛,沒人會管你是誰,更沒人追究你之前都做了什麼。”
關於許扶的這個誘惑實在太大,許櫻哥那顆本來已有些絕望的心由不得的又活泛起來,曉得對方是拿捏住了自己的命門,便只能嘆息道:“我如何能信你?”一件冰涼的東西被塞入她手中,許櫻哥將手細摸了一遍,認得是許扶那把從不離身的匕首,於是越發忍耐不住,沉聲道:“你想要什麼?”
“你能給我什麼?”那人反問道:“不要什麼就很奇怪是不是?你自己回想一下,那條密道何等緊要,當初為何我會救你並讓你從那經過,難道會是huáng一多的意思?”
是啊,如今她還有什麼可給人貪圖的?除非此人其實是賀王的人,還能暫且利用她來脅迫一下張儀正。許櫻哥自嘲一笑,試探道:“可否容我改日給你回復?我還有事未曾辦完,不能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