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緩緩吐了口氣:“你說。”
新帝即將登基,卻有內憂外患,當真是萬事繁忙。康王妃連軸轉了幾日,累得晚飯也不想吃,曲嬤嬤少不得問了又問:“王妃想吃什麼?老奴去做。”
“我想吃熬得粘稠的小米粥配涼拌蘿蔔絲,再來幾個素包子……”想起許櫻哥已被自己下令“病重”,日後再不可能如同從前那般給自己jīng心準備膳食了,康王妃神色抑鬱地轉過了頭,“隨便做些清淡的來。”
忽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丫頭們驚慌失措地阻攔聲:“三爺,三爺,王妃正忙著,且等婢子前去通傳……”緊接著門帘被人“唰”地一下掀起,張儀正立在門前,滿臉的憤怒和不甘。
“三爺這是才從宮中回來?”曲嬤嬤堆滿了笑yù上前去阻攔,卻被張儀正狠狠一眼盯得訕訕地停住了腳步。
“阿曲你先下去。”康王妃面罩寒霜:“你這是要做什麼?是bī我來了?”以小兒子的xing子,早知道他必然會來同自己鬧,不鬧反倒是不正常的,是以她有心理準備,更知道該怎麼對付他。所有方面都已經達成了協議,由不得他不應。
張儀正帶著哀求喊了一聲:“娘……”
康王妃伸手止住他,斬釘截鐵地道:“不必多言!你若是還想留她一條命在,便不必多言!”她不說他忤逆,也不拿孝道與大道理來壓他,只說許櫻哥的命,這便是張儀正的軟肋。
第329章離去
huáng澄澄的小米粥已經沒了熱氣,晶瑩雪白的蘿蔔絲被jīng美的秘色瓷碟襯托得猶如白玉一般美麗,龍眼大小的素包子全部冷卻。曲嬤嬤擔憂地看著自張儀正摔簾而去後便一直扶著額頭沉默不語的康王妃,輕聲勸道:“王妃,三爺總會明白您對他的一片慈心……這飯菜都涼了……您胃不好……”
想起張儀正臨去前的眼神,康王妃的內心充滿了擔憂與恐慌,仿佛她就要失去這個兒子一般。這個孩子再不是從前那個牽著她的裙角不放鬆,只會撒嬌撒痴,要這要那的小孩子,他已經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有主見有能力的男子漢,便是用了許櫻哥的xing命安全來脅迫他就範,他也定是不甘心的。可是她能怎麼辦?她可以商量大事的人不多,只能與曲嬤嬤訴苦:“不是我狠心,我也是沒法子。”
曲嬤嬤同qíng道:“這事兒可怪不得王妃,誰也不知道會是這樣。”要怪就怪許家人當初要gān這種抄家滅族的事,但這話曲嬤嬤不敢說。
康王妃靜默片刻,自言自語地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從前她很期待許櫻哥與張儀正能早些生養個孩子,現下卻很慶幸多虧他們沒有孩子,不然羈絆越深,這事兒越沒法處置妥當。許櫻哥也許聰明果斷冷靜,張儀正卻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她不能任由他二人再這樣糾纏下去,得趕緊尋個妥當的地方早日把許櫻哥送出去才是。
曲嬤嬤跟隨康王妃多年,對其已是知之甚深,聽了這句話不由得的心裡便一顫。她與許櫻哥自來不合,許櫻哥好壞對她都沒甚影響,她可以坐看許櫻哥的笑話甚至於是死亡,但想了想還是提醒道:“王妃,三爺是個死心眼。”
果然康王妃看向她的眼神多有柔和之意:“是,小三兒是個死心眼。你去叫毛寅過來!”
曲嬤嬤屈膝行禮要告退,又聽康王妃道:“阿曲,你以後要一直都這樣才好,我沒個人可以商量,你別讓我說話的人都沒有。”
曲嬤嬤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多虧自己適才沒有說錯話。退到廊下,正遇著趁了夜色匆匆而來的秋實,便道:“如何?”
秋實蹙眉道:“三奶奶還好,三爺卻是bào躁得很,我挨了一下。”
曲嬤嬤就壓低了聲音:“這兩日他們沒……嗯……吧?”
秋實紅了臉小聲道:“到底是國喪期間呢,沒人敢亂來。”
許櫻哥始終是個聰明人,每每總能踩著底線來,說實話,這樣的人委實是命沒生好,不然當初世子妃的忌憚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曲嬤嬤靜默片刻,道:“進去吧,王妃等著你的。”轉頭走出去,瞧見yīn影里立著張幼然,便堆了笑道:“三娘子這是來給王妃請安?”
“嬤嬤好。”張幼然有些窘迫地捏緊了手裡的帕子,卻還是堅定地道:“聽說三嫂病了,我想去看看她,不知母妃現下可有空閒?”
曲嬤嬤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張幼然,別人都知道躲著,她倒往前頭湊,不過這也算是有qíng有義,合了康王妃的胃口。現下老皇已崩,新皇唯有這一個適齡出嫁的“女兒”,想必這張幼然日後的前途差不到哪裡去,便空前地和顏悅色:“王妃今日忙著,三娘子不如明日再來。”
張幼然咬了咬唇,又在宣樂堂的門前立了片刻才悄悄離去。康王妃聽說,默了片刻,道:“讓她去吧。”
因為服侍的下人jīng簡到再不能減少的程度,以往還算燈火輝煌的隨園安靜冷清,除去主屋之外便只餘下廊前門口的燈籠還亮著。許櫻哥懶洋洋地躺在窗下的白藤躺椅上,清冷的月輝透過紗窗灑落下來,越發襯得她那張本就素白的臉泛了些透明,張儀正走將進去,有些猶豫地將手放在她臉上撫了撫,道:“可吃過晚飯了?”
許櫻哥調皮道:“沒呢,就等著你一起來吃。”
張儀正見她眉眼生動,眼裡的yīn霾已似是散去不少,心qíng便也跟著輕鬆了幾分,悵惘興奮中又多了一種奇怪的踏實感和飽足感,仿佛直到這一刻,許櫻哥才算是真正成了他的同夥。於是不知不覺間唇角便帶了幾分笑意:“還好?”
許櫻哥依戀地將臉往他掌心裡貼了貼,低聲道:“還好,沒bī著我吃藥,盡數倒在了花盆裡,就是這樣冷冷幽幽的,有些寂寞啊。”不過隨便抱怨了兩句便又轉換了話題:“你從哪裡來?”
張儀正笑笑,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早上在宮裡同父王鬧了一場,剛才又同母妃鬧了一場。你這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