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牡丹卻自來安靜乖巧,不是病到特別嚴重,基本不會哭鬧。那一次事件中,她小小年紀,又是病中,如此懂事捨得,相比那不懂事胡鬧的六郎,倒叫何志忠自心疼之中又更添了幾分喜愛,硬生生把個麼兒子給比下去了。諸如此類的事qíng還有很多,所以說,牡丹有父母兄長的寵愛,並不是平白就來的。
牡丹靜靜地依偎著岑夫人,聽她講何牡丹小時候的事qíng,心裡特別替她和何志忠難過。假如他們知道,他們視若珍寶的那個女兒已經不在了,被活生生地氣死了,他們會有怎樣的感受?只怕是肝腸寸斷吧?牡丹緊緊挽住岑夫人的手,沒關係,她會替何牡丹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孝敬他們。
還未到何家門口,何家的幾個兒媳婦和年齡已經大了些的孩子們就得了信迎出來。一群女人和孩子把岑夫人、薛氏、牡丹圍在中間,簇擁著往屋裡去,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又是咒罵又是憤恨,又是出主意的,好不熱鬧。不多時,就引得周圍的鄰里側目。
牡丹被吵得頭暈,回答誰的問話都不是,只能是低頭微笑,岑夫人淡淡的,並不多語,薛氏卻是溫言細語地道:“先進屋去又再說。”
第三十二章家(二)
和當時的許多人家一樣,何家住的是典型的四合舍,大門朝西,門旁兩排廡舍,進門一個亭子,然後是中堂,中門,後院,正寢,四處有廊屋,再延伸出若gān個小四合院子去。後院古樹參天,假山流水,花木扶疏,縱然比不上劉家jīng致富貴大氣,卻自有其舒適自在熱鬧處。
進了中堂後,二郎媳婦白氏命婢女端上糖酪櫻桃並茶水,一家子圍著岑夫人和牡丹吵吵嚷嚷地說起閒話來。從冷冰冰的劉家出來,乍然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得到了親人無私的關懷和愛護,牡丹心中是極其高興的。但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一堆腦袋,聞著六個嫂嫂和十幾個侄兒侄女身上各式各樣的香味,聽著大人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吵嚷聲,她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絲恐懼來,這麼多的人,她能和他們相處好嗎?那句話說得好呀,遠香近臭。何況這姑嫂之間,自古以來能相處得好的本就不多。
不怪她擔憂,雖然何志忠和岑夫人持家有方,不拘嫡庶,一視同仁,公正嚴明。男人們在何志忠的統一指揮下,早出晚歸,各司其職,規規矩矩地做事,養家餬口,誰也偷不得懶;女人們在岑夫人的管制下,老老實實地相夫教子,cao持家務,閒來jiāo流衣著打扮,化妝美容,一道逛逛街,踏踏青,參加一下富商們自己組織的豪宴或者打打馬球什麼的,悠閒自在。故而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個宅子裡,雖然各人小心思不少,也有磕磕碰碰,吵吵鬧鬧,卻是沒什麼大矛盾,相處得還算和睦。
但何家的人口實在太過複雜,牡丹六個哥哥,大郎、二郎、四郎、五郎都是岑夫人生的,而三郎卻是岑夫人的陪嫁婢女吳氏生的,六郎則是揚州來的美妾楊氏生的。大郎娶妻薛氏,子女各二人;二郎娶妻白氏,三子一女;三郎娶妻甄氏,二女一子;四郎娶妻李氏,只有一女,無子;五郎娶妻張氏,有子女一雙;六郎娶妻孫氏,才成親一年多,還沒孩子。
算上何志忠夫婦和何志忠那兩個妾,大大小小三十來號人,我和她親,他又和他好的,各種關係複雜得很,還不必說各房伺候的下人,饒是再小心,也避免不了矛盾糾紛,再親的人,多鬧上幾次矛盾,也會傷感qíng。
牡丹若是原來的何牡丹,興許一些細微處不會注意到,也不會去在意,但她已經不是原來的何牡丹,心思感受卻又不同。享受親qíng關懷的時候沒那麼理直氣壯,受到委屈誤會的時候也沒那麼淡然無所謂,事事總難免多加小心,著意討好,就生怕自己給別人帶來不便和不愉快。
印象中的各人都各有各的脾氣,大jian大惡之人沒有,聰明之人不少,比如說,同為一母同胞的大郎、二郎、四郎、五郎關係明顯要緊密些,其中大郎和二郎年齡相仿,比較談得來,四郎和五郎愛結伴一起去辦事;同為庶出的三郎和六郎之間有著某種默契,卻又彼此不太親密,三郎愛討好大郎和二郎,六郎卻愛跟著何志忠跑。
但這只是男人之間的關係,幾個媳婦兒之間就更複雜,嫡出的幾個兒媳間,大嫂薛氏和二嫂白氏年長,進門最早,關係也最好,相對穩重大方,比較讓得人,和其他幾個弟媳都處得較好;三嫂甄氏嘴碎,愛和話特別少,xingqíng溫和的五嫂張氏一起做針線活拉家常,同時背地裡還偷偷拉攏六嫂孫氏方便統一庶出戰線,卻和四嫂李氏關係不好;可是年輕的孫氏和貌美愛俏的李氏卻又喜歡在一起逛街。
至於小孩子們之間,總體來說都是快活的,沒有厚此薄彼的問題,吃大鍋飯,所有的東西都一樣,沒得話說,沒得比較。要說有什麼區別,就是聽話和不聽話,聰敏和不聰敏,勤奮不勤奮的區別。
牡丹默默過濾著這些信息,拿出十倍的jīng神來應對大家的關懷和詢問,儘量不放過周圍人不經意間的反應和表qíng。
趁著眾人不注意,薛氏拉了白氏在一旁悄聲商量牡丹的住處:“丹娘這一回來,便要做好長期和咱們住的打算。她原來住的院子現在是三郎家的蕙娘和芸娘、四郎家的芮娘住著的,要她們搬,雖然不會說什麼,但肯定是不樂意的,只怕還會有想法。我思來想去,只有咱們倆家的三個閨女年齡大一些,懂事一些,咱們讓三個孩子擠擠,替她們姑姑騰個地方出來,你看如何?”